两个女生在房间里寂静地坐了片刻。
过了会,还是翠娘先开口了:“不说这些难过的了,说点开心的。橘子你知道吗,自从你走后,我也开始慢慢重新捡起念书写字,我现在已经能够自己完整看完一遍《飘》了,我还读了很多其他的书,都是你当时给我留的书单里的书。”
卢橘临去沪市上大学前,除了把复习资料留给了徐敬尧,还给翠娘开了张书单,让她平日得空时就看看,纵使看不懂也没关系,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翠娘当时收到那张书单,很是高兴,她说一定会看完的。
卢橘笑了笑:“那你现在,还剩几本没看了?”
翠娘平时也很忙,要帮着家里干活,还要去集市上卖菜照顾生意,真正有空下来看书的时间,其实也就临睡前的一小段时间。
“我全看完啦,有几本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斯嘉丽。”
卢橘看着光影下翠娘湿润的眼睛,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她,能感受到她常年劳作而略微弓起的脊背,话语里带了股哭腔,“翠娘,你真的很棒,你一点也不笨,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姑娘中最聪明的一个,别人都比不上你。”
翠娘也紧紧回抱住了卢橘:“谢谢你,橘子,多亏有你。”
多亏有你,才让我在漫漫黑夜有书中的世界可以寄托,不至于被平庸繁琐的世俗而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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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卢橘回到去时,余秀灵堂里的人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几个近亲在守夜。
宋岛正坐在驾驶位上,抽着刚刚一个村民送来的烟。
不是什么好烟,大前门,每包零售价三块钱,但在这个地方能掏出来一盒完整的大前门已经算是是大方慷慨的了,更多的人还会在家里自制卷烟。
宋岛记得很清楚,他小时候去妈妈和舅舅的工地上玩的时候,工人们就是抽的这种烟,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而与其形成对比的是不远处舅舅手上发给来工地视检的上级领导的烟,黄鹤楼。
一包烟就差了1000倍的价格,这条线鲜明划开了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和阶层。
刚才那个村民见宋岛坐在车上,就过来和他搭讪。村民大叔貌似对宋岛开的这辆车很感兴趣,不停地问他这辆车的相关细节。
宋岛干脆直接下车让大叔上驾驶位开车试了试,在村头绕了一圈,大叔很兴奋地下来了,还从自己的前襟衣兜里掏出了一盒完整的大前门,连塑料透明纸都没拆。
他拆开了烟盒,递了一根给宋岛,问他这样的人来澜河镇是做啥子。
宋岛毫不隐瞒,说陪自己的女朋友来收敛自己父亲的遗体。
大叔惊讶着给宋岛点烟的动作都停了一下,疑声问道,不会是橘丫头那家吧?
宋岛缓缓吸了一口烟,有点呛喉,也不够细腻,和平时他抽的还是有点区别,抬目望向翠娘屋子的方向,淡淡嗯了一声。
男人和女人不同,大叔就是知道卢家和徐家那些腌臜事,也懒得在外人跟前说道。他没和宋岛说什么,只两人借着徐徐晚风默默抽烟。
过了会,大叔说自己家的婆娘该等急了,他先走了。
走前再次感叹了句,小伙子你这车真好啊,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好的车。
宋岛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朝大叔挥了挥手,只当告别。
那根烟抽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卢橘就回来了。见她回来,宋岛赶忙掐灭了烟,用手做扇子状挥挥,想散掉车里的烟味。
卢橘一坐进车里,就嗅了嗅鼻子,“别挥了,早五十米外就闻到了。”
宋岛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村里一个大叔给我的,我也不能不抽,显得我多清高似的。我们今晚住哪?”
卢橘低头想了想,低低说道:“先回卢家吧,家里不能空人太久,会没有生气的。”
亡灵死前总爱停留在家附近,想看看未亡者是否过得好。
纵使卢橘觉得那个家已经荒凉得彻底,她却还是想回家住一晚,告慰死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