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梅姨啊,麻烦了。”
“我老公小毛病挺多,你多担待……”
客厅有个大阳台,绪芳靠着阳台打电话,嘴角难得噙着一丝笑,风吹起她最爱穿的红裙子,裙子边角一圈廉价蕾丝,裙摆映上大朵亮片红花,许一鸣以前腹诽她审美不好,又艳又俗,现在……现在仍是俗,可俗着俗着也习惯了。
“我爱你,爸爸,我可以吃无敌棒棒冰吗?”
一只小手拽上了衣角,许一鸣低头一看,许茜茜张着黑沉沉的眼,像两个玻璃珠子在空洞的眼眶里不安分的滚来滚去。
“好,回来给你买。”
许一鸣觉得那两个眼珠子没安结实,随时都会掉出来。
某种意义来说,许茜茜跟他很像,他有时候为这种像而心颤,简直仿若天生就知道如何以爱为武器,他问过心理医生,有些病是可以遗传的。
家里的铝木门是乏味的白,许一鸣打开门走了出去。
从家到梅姨托儿所只需要十分钟。
许一鸣到达后拿出手机看了看,十分钟不多不少。
托儿所三个大字刷着红油漆挂在外面的铁门上,阳光灿烂,红在了心上,梅姨在门口和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闲聊,见他来了一脸笑意的迎过来,寒暄几句便拉他往里走。
天压的很低,云缓慢的移动,广场上孩子们“咯咯”笑着。
许一鸣走进了这座鸽子笼。
“一鸣啊,好好干,我这平常也没什么事做,带带孩子们就好了。”
梅姨拉着许一鸣缓缓参观。左边三三两两的孩子玩着拍手游戏。
“你看他们多可爱,只要用心跟孩子们相处很好带的,说起来你以前不是考过育儿证?绪芳跟我说过。我放心。”
右边小男孩孤零零坐在地上搭积木。
许一鸣左看看右看看,下意识想要摇头。
“哥哥哥哥,陪我们玩……”
纤细的身影跑过来抱住许一鸣的手臂。
“哥哥是新来的吧,以后会在这里吗?”
软软的,细细的。
“哥哥。”
一折就会断。
许一鸣闻到混着花香的饼干味道,那是春夜悄然绽放的花苞独有的甘甜气息,一瞬间他想到一种颜色,灰里带着蓝。同时,指骨抽搐,那道颜色被扫进了垃圾堆。
有乌鸦停在不远处工厂的烟囱上,灰色浓烟缓缓笼住狭长的天空。
“让你失望了,梅姨……我做不了。”
做不了的不仅是育儿师,还有无法面对的自己。
无敌棒棒冰真的很冰,冰的许一鸣在艳阳高照下打了个冷战。
接过老板找零,许一鸣揣着棒冰离开了小卖铺,向前直道一百米,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小区熟悉的3号大楼,道路两旁都是树冠宽大的老橡树,风一吹,落叶飘了满地。
许一鸣在那副油画一样的景象里看到了岚,阳光透过椭圆形的树叶洒落他的身上,阴影中岚的脸就像墓地里的石像一样白,他戴着银色细边眼镜,在斜打的光束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叫人看不清那双眼睛。
许一鸣觉得这个人很像绪芳前几年给他念叨的某个明星,他想不起来了,绕过男人走上3号楼的台阶。
“抱歉,能帮个忙吗?”
他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回过头,男人卷着袖管,脸上挂着细密汗水,胸膛因为较为急切的喘气微微起伏,许一鸣看了看他脚边的黑箱子。
鸽子呼啦一群飞过头顶蔚蓝天空,远处传来汽笛声。
这个箱子没有很重,至少许一鸣抬着时并不觉得,两人抬着走近电梯,许一鸣能听到旁边的喘息,他觉得这个人太虚弱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下5楼,许一鸣又抬眼瞧他。跟自己一个楼层。
他蓦然想到那天遇到的人,白瓷般的肌肤。竟然是个男人。
“真巧,我们一个楼层。”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招呼。
“啊是吗,我刚搬来。”
岚对上他的目光眼睛倏地睁大,恰到好处的吃惊。
电梯摇摇晃晃停在五楼,像是下一秒就会断线似的下坠,坠到地底下。
许一鸣把箱子搬出来,岚看着他的动作眼睛含着笑,那笑也像那电梯晃悠悠的,不稳,很浮。
“谢谢。”
听到旁边的道谢,许一鸣笑笑,走到自家门口,钥匙插入锁眼转上一圈,啪的一声关上。
灰尘扑簌簌的抖落。
屋里飘着动画片的声音,许茜茜坐正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谢幕曲,也不知道在不在看,总之黑黝黝的眼睛是映出了屏幕的。
许一鸣进到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绪芳上班,女儿总会很乖巧的在家看电视。
“爸爸,无敌棒棒冰。”
对上许茜茜回头看他的眼神,许一鸣走过去扔下手里的冰棒,然后去到卧室,拿出床头柜的白色药片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