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的撤退的路线是沿着边境线一直向南,穿过荒凉的戈壁滩,进入新吉省的比亚市,在比亚市驻扎修整,等待上面的调令。车队行至戈壁滩腹地,夜晚降临,鉴于地形过于复杂,最高长官下令队伍在此处暂停一晚。
黄土之上,一排排目光敏锐的士兵的最后面,立着一个瘦高的少年,他昂首挺胸,面颊紧绷,面向前方讲话的长官,目光如炬。
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不是生他的女人,是将他从倒塌的废墟低下拉出来,从荒芜的战区捡回来的新兵,那年他八岁,接下来,他们到现在又共同生活了八年,战争或者和平,从未长久分开过。
凌晨4点准时集合,都明不明白!
是,长官!
是,长官!
整齐划一的回应激起阵阵黄沙,长官吹响哨子,队伍瞬间解散,有序地组队开始扎帐篷,理行装。
少年迈着沉沉的步子快速走到母亲身边,母亲回身看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荣麒千。
他心头一紧,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母亲让他很紧张。
是。
今晚你跟我睡一个帐篷,在军队不能搞特权。
是
少年黑溜溜的眼珠子定了一定,回答声音不够洪流,荣鞘狐疑盯了他一眼,让你跟来是我向上级请示过的,征得同意,就不叫搞特权。
我知道母亲。
他从她身边跑开,和荣鞘的小兵一起搭帐篷。他的喉咙有点干涩,额头有些发烫,都是这黄沙风吹的。
荣鞘不知道去何处监督人排查周围情况去了,荣麒千一个人先进了帐篷,鞋子放在帐篷外,他光着脚,坐在母亲的被褥边上,很快,她回来了。她钻进去,单膝跪着,取下军帽,露出纯黑的头发,扎得紧紧的,荣麒千很难在白天看她散开头发。
帐篷里仅有一个手电筒,放在被子上的,光线斜斜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的下巴线条很利索,光照着,皮肤上有细小的白色绒毛。
看什么?还不睡,明天你要早起,跟连诚绕着营地跑一圈,侦查情况,回来报告。
荣鞘对他严厉,时常让她的随身兵连诚带着他,说要把他练好了,成年就让他进军校,走比她走过的更好的路,奔一个好前程。
荣麒千乖然点头,拿开手电筒,拉开被子,僵硬地躺下,身体往帐篷边上挤。荣鞘则解开腰带和外套,扔到角落里去。
她新兵入伍三年后,二十岁了才考军校,二十四岁毕业,虽然也算是正统军校出身受过多年训练,却不爱把什么东西都理得整整齐齐,口头上对荣麒千的说辞是:养你是不是白养,要干事的。
于是荣麒千从习惯和这个半路母亲生活在一起开始,就要负责整理家里的杂物,偶尔,她会允许他进她的卧室,帮她把一摞一摞叠放的军装按照衬衣、外套和裤子分门别类挂好。
荣麒千从来都觉得,他和母亲是相互照顾,彼此都需要对方。
荣鞘终于散开头发,手指伸进发间揉搓几下头皮,早上紧急行动,她扎太紧了,疼得慌。她缓缓躺下,胳膊动作着打到了荣麒千的肩膀,他更往边上躲,帐篷都让他挤变形了。
荣鞘抬手拍他的肩,睡过来。
荣麒千紧了紧牙根,将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夹着薄薄的军被,扭动腰身,往她旁边挪了挪,挨到她的腿,忽地又缩回去一大截。不过在荣鞘不高兴之前,他忙又挪了一大截,肩膀都往她的肩膀上挤。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长得很高,憋屈在帐篷里,只能勉强伸直腿。
把手电熄了。
是。
荣麒千抱着熄灭的手电筒,眼睛睁得大大的,半点睡意也没有。
其实因为前几年形势太平,他和荣鞘已经有三年多没睡在一个帐篷里了,但她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他又长大了不少,十六岁的少年不应该再继续和母亲挤在一处,他会被人嘲笑。也许连诚没骗他,在母亲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荣鞘只比他大九岁,可是在她用自己的年纪回望他,和看七八岁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
她的头发散开,发梢勾到了他的脖子,她没动,在即将睡着的边缘。荣麒千手指都没敢动一下,悄悄屏住了呼吸。母亲是一名军人,她的身上从来没有都市的香水气味,行军途中,会有浅浅的汗气。
荣麒千不觉得这个味道难闻,也不觉得不雅,只是这个气味让他焦灼。
一个十几岁的青春期少年紧靠着年轻的成熟女性,嗅着她的气息,他想不出一个办法,让自己的大脑停止去想用荣鞘的话来说不正经的,需要纠正的思想。
少年的血液在夏夜清凉的戈壁滩烧起来了,他不受控制,越想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越是忍不住泄露出一些略重的鼻息。心慌,意浮,然后,身边的人翻过了身,她的肩膀撑起薄被,热空气从他们之间的缝隙喷涌出去。
荣麒千仿佛得救了,掐着自己的手心,也抱着手电筒翻过身去,两人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