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是情长念久啊!
“不是吧,这样你还是不笑?
“——木头。”
笑语交叠中,他听见自己冷冷对那青衣人说……
“别闹。”
……
抬眼,忽有白雪纷纷而下,远处树旁是宫不妄正与衡间拌嘴。
只听她似嗔非嗔地道:“哼,那人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的木头,你再敬他爱他,他也根本体会不到分毫——呵,我说难听些,哪怕你死了,他都不会为你流一滴泪!”
衡间却只是鼓着脸,敢怒不敢言地拖着长声驳她,“哪会——”
秦念久看见自己远远站着,远远听着,眼内一片平静无澜,直至有一青衣人漫步而来,替他扫落了肩上的薄雪。
……
转眼,纷纷细雪丝丝染红,忽而化作了瓣瓣落梅。宫不妄扬起她那柄精美无铸的梅花剑,笑得恣傲,与他道:“今次有师兄所铸的灵剑在手,我定能胜师弟你!”
言罢,她抬手,起势——
有梅瓣落在了她的剑刃之上,碎成两半,洒入雪中。
他见那一袭白衣胜雪的自己翻手化出双剑,一一拆下她的招式。
衡间在旁看得目不转睛;徐晏清亦含笑坐在近旁,专注垂头写他的剑录;一旁树上靠坐着的青衣人长长打了个呵欠,话音懒懒,“……嘁。成日比来比去,也没个彩头,看着当真无趣得紧……”
无人应他的话,山间唯有几声鸟鸣、几声闷笑,与灵剑破风相击之音——
……
又转眼,瓣瓣落梅蓦地燃起,忽而变作了点点火星。徐晏清抱臂靠在门旁,唇际笑意温融,正温声教他该铸制灵器,“水呢,也没什么讲究……取些桃潭里的水来即可。将东西扔进去——淬一遍水,过一遍火,再淬一遍水……如此反复,直至烧淬出页银特有的花纹……”
他看见难得穿着一身短打的自己站在烧得正旺的铸炉旁,叮叮敲打着一块通红发亮的页银,溅起星尘无数。
“好了好了,再敲下去扇骨就要碎了——”徐晏清颇有些忍俊不禁地叫停了他的动作,又道:“现在可以试着将灵力引入,与其本身所蕴的灵气交融……此步骤最为不易,你第一次铸,许要多试几次——”
炉旁的他便依言停了手,试着向其中注入灵力——
只见霎时间,有深寒灵光自那根根扇骨中迸射而出,直将一旁热力翻涌的铸炉都浇熄了火,端是炫目得令人难以直视。
似被那灵光灼了眼般,徐晏清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站直了身子,片刻后低低笑叹一声,“……看来,我终是不如你。”
……
……是聚沧,是观世,是他亲故。
眼前幕幕变化,幕幕是前尘,可一转身,幕幕又是今生。
身后宫不妄笑语犹存耳际,闹着唤他,“师弟,师弟,秦师弟!”
眼前却是青远琉璃遍城,红衣“无觉”冷眼看他,质问他要走要留,留即是她鬼城子民,走即要留下舌头——
身后徐晏清温声如流水击玉,同他道:“师弟修为又精进不少,师兄我也不能懈怠了。”
眼前却是国师塔烈焰熊熊,国师一身黑袍褴褛,声嘶力竭地吼出那声:“凭什么——?!”
身后衡间欲要拽他衣袂,却又不敢,只鼓足了勇气窃声与他道:“师尊师尊,师祖又发火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眼前却是身覆毒瘴的破道嗬嗬低吼,凭着满腔执念要去寻那一对眼珠——
身前幢幢人影,耳畔句句笑言,那般鲜亮,那般鲜活……揉起前世,掺入今生——纷乱不堪地重组进他脑内,冲入他眼底,扎入他心间,直将他的心脏拆分成了碎碎裂块,令他颤抖不已,重重地失力跪了下去。
有温热的液体自他颊边滑下,点滴落地,融雪成坑。
——是泪?
那液体却滴滴猩红。
——是血?
他跪在皑皑雪地之上,被自四面八方涌来的纷杂画面裹覆其间,眼中一片红雾迷朦,直叫他再看不清那幕幕画面中的张张笑颜。
——是血泪。
猩红滚烫的血泪自他眼中汩汩涌出,顺双颊淌下,污透了衣襟,染红了白雪,遮了他的眼……却怎么也融不去他心底的寒意。
耳际、脑中仍有狂风呼啸,声声都似嘲弄,彻骨寒意紧紧裹挟着他,使他只能怔然,只能木木,只能僵僵跪着,连哪怕一个字音都吐不出口。
——可他却忽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自口中发出,冷却恭敬:“——师尊。”
不等他生出些许无措来,忽又有一把熟悉的、沉厚的嗓音在顶上响起,“起来说话。”
……
眼中血泪乍然干透,身体全不受控地站了起来,秦念久愕然抬眼,方才发现四周纷杂的画面不知何时已静了下来,变作了复晓堂内的景象,耳边呼啸的风声亦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只若有似无的浅浅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