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信仰一切,也缺少自信的勇气。”——沈从文《龙朱》】
打破僵局的依然是司博士,她径直往被玻璃墙隔开的实验室走去,走到一半她回过头:“呆着做什么?过来啊。”
“老师……”晏春和的嘴唇似乎可以动了,她叫了一声。
“施羚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司博士对她说,“晏法医,你先把样品拿过来。我们开始。”
然后司博士转向梁悦颜,第一反应的惊愕和颤抖已经收敛,她的语调像普通地吩咐自己的学生完成一项任务一样自然:“看你不像手生的样子,先准备好仪器。”
梁悦颜点头,她推开门走进那玻璃墙里。
司博士的目光停留在梁悦颜身上,一秒都没有离开她,就像在确认那人影不是一个幻觉,又像在反复确认她不会突然从自己眼皮下溜走。
晏春和迟疑着没有行动:“老师,您确定吗?我们还不知道这到底合不合适,起码也要等……”
“明天一早,孩子的父母要把孩子带去火化下葬,他们可能管你要个说法,不行就去找骆贤,去找刑警的马队……作为父母,总不能让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司博士说得无比郑重和诚恳,她抬眼看晏春和,“生而为人,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你处在这个位置,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还孩子一个公道,无论机会多渺茫也要去试。坐着干等是绝对不能做的,知道吗?”
“老师教训得是。”晏春和面露愧色,样品就在她身边的纸箱里,她想了想,把它们都拿了出来,递给司博士。
玻璃墙后的梁悦颜扭头看向司博士,她轻轻颔首,司博士会意。她们之间有种无言的默契,就像是基因里的一段程序再次开始编码。
“是你请她过来的?”司博士问。
“有人向我推荐她。”晏春和瞥向荆素棠,她接着说,“她通过了我的测试。当然,这未必是合规的……”
司博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朝荆素棠微微一笑,荆素棠很轻地躬身向她致意。
“不管合不合规,我都承认,你们找到的是最适合的人选。”这句话的音量稍大一些。司博士让整个研究室的人都听到。
就像一个母亲在炫耀自己的孩子一样。
晏春和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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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柔的声音是魔咒,当大脑和情绪脆弱的时候,它像一头角鹿横冲直撞地冲进来,冲进她的自我认知里,不管不顾地在她刚刚成型的自信上反复踩踏。
“太差了。”
“这样不对。”
“不要生搬硬套。除开这个案例,换个条件之后这个实验该怎么做?”
“又失败了?再来。”
“有比这更好的实验方法,别人能想到,你怎么想不到?”
司柔一直告诉她,有个人可以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那到底是谁。
晏春和蠢蠢欲动的好胜心找到了目标。
杀不死她的事物只会让她更强大。晏春和谈不上享受这个过程,她享受的是被司柔肯定。
对她来说,司柔是严师,也是最接近“母亲”概念的存在。长久以来,她愈发清楚她对司柔的依赖甚至到达了一种不理性的程度——司柔越是否定她,她对此越是执拗。
只有这样得来的肯定才更有价值。
总有一天她能让导师信任,甚至让她骄傲。
她可以超过司柔以前最好的学生,现在还不可以,迟早可以。
她相信自己能做到的。
然而到毕业答辩的那一天她也没能做到。合影里的司柔就站在她身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独立工作多年后晏春和披荆斩棘,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也逐渐走出司柔的影响。尽管她的心理医生会告诉她那算是“阴影”。晏春和不觉得那是阴影,她过得很好,而且,司柔的影响让她不断变得更好,那不就足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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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恰好能站下三个人。晏春和交出样品后便只负责记录工作。
她眼里的司柔和梁悦颜两人配合无间,晏春和仿佛看见了当年得偿所愿的自己。
那些抓不住的,如同瞬光一闪而过的念头,她现在能抓住了。
情绪比理智更快发现蛛丝马迹深处包裹着的真相。
所以她想到和梁悦颜的第一次见面,梁悦颜在极度腐败尸体面前的处变不惊,梁悦颜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告诉她,她的专业是化学工程,辅修生物。对梁悦颜莫名会产生信任感,知晓她确实是个家庭妇女后的困惑,以及这种困惑发酵而衍生出嫉妒。
时间再回到更早以前,她和司柔的第一次见面,是司柔从化学工程系离开,到法医鉴证系任晏春和导师的第一年。司柔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她。
晏春和的内心无比平静,再没有困惑和嫉妒,她觉得原来如此。
晏春和对检验进行最细致、最详尽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