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喝多了酒,头有些昏沉沉的,胸腔里还开始发烫。怀中的小泥巴像受不住热,突然跳了出去,一爪子挥倒了案上的酒壶酒盏,叮铃哐啷地摔落一地。顾晚书慌乱之下抓住了它的尾巴,它却闹得更凶,一旁李行舟视若无睹,只望着他,像懂他,又像不懂他,“那么殿下有没有想过,做了皇帝以后的事情?”
“什么事情?”顾晚书迷茫。
李行舟淡淡地笑了笑,“如何养病,如何治国,如何确立储嗣——殿下,您都没有想过这些,却只是为了不甘心,就要京中士族奉您为主,这恐怕有些难。如今他们不做声,只是因为他们尚且看不到希望……殿下,我,”他压低了声音,“我也……”
我也看不到希望。
顾晚书皱了眉,“你说什么?”
李行舟不再言语,站起身来俯视他片刻,表情里竟好像有些哀伤。“殿下,您一路风尘辛苦,今夜当好生歇息。”
说完,他便行礼告退。顾晚书想叫住他,喉咙却灼烫得却发不出声音,着急了起身,膝盖却软倒下来,碰翻了桌案上的灯台。
小泥巴骤然尖叫,外边的侍卫听见动静都奔入来,“拦住他,给我拦住他!”顾晚书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吹笙立刻奔出去,却见李行舟已从后门离开,敏捷地跃上了马车,车仆立刻鞭马起行。吹笙叫来仆从侍卫追了上去,自己往回走时,便又听见小花猫惊慌失措的乱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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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书睁大眼睛看着金博山的铜香炉,朦朦胧胧仿佛有仙雾缭绕,而他就在那层峦叠嶂间乘鹤飞翔。
肺腑间越来越空虚,仿佛就连咳嗽也无法将它填满。
他错了吗?
不,不会的,他怎么会错呢……
一只小猫儿,无声无息地落回了他的身边,一双清澈的迷惘的眼睛凑上来,盯住了他的脸。
顾晚书想笑,却突然胸腔一痛,侧过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这一回咳得紧了,连丝帕都捂不住,一团血块跌落下来,吓得小泥巴毛都竖了,又胆战心惊地去看案边的人。顾晚书伸出手去,想给它顺一顺毛,自己却难以支撑地倒了下去。
小泥巴喵呜、喵呜地大叫起来,外头吹笙闻声连忙奔入,倒来温水给顾晚书送服。温水从千疮百孔的肺腑里流过,让顾晚书稍稍能呼吸了些,仰着头,手指痉挛地攥紧了锦褥。
吹笙清理了床下污迹,又去收拾案上的药盒。忽然手底一顿,“寒食散都用光了?”
小泥巴踩上案来,舔了舔舌头,吹笙看向它,“是猫儿吃了?”
顾晚书脑中昏沉沉的,几乎已分不清谁在讲话,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直如擂鼓。李行舟方才的眼神,像始终在他面前逡巡。
“殿下回来得及时,我也便放心了。”
顾晚书伸出手去想抓住小泥巴,身子却先往床下摔倒——
“殿下!”吹笙惊呼一声,扶住了他,“不好,寒食散服用太过,当行散了——”吹笙正要吩咐外面的仆人,衣衫却被殿下抓住。后者一咬牙,沉声道:“派人给城外的顾图传消息,让他立刻准备好进城!再传王景臣、薛林、桓澄,立刻来见孤!还有光禄勋——不行,光禄勋是李家的……”他的牙关相撞。原本曾信任的,此刻全都变得不能确定。
“是,是,”吹笙一桩桩记着,一桩桩吩咐下去,“殿下,您的手好烫……”
江夏王却反手抓紧了他的手,掌心里宛如在灼烧,“还有,把皇上给孤带过来!”
第57章 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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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这一回行散,比以往每一回都要凶险。
已是寒冬的深夜,这寝阁中却摆满了冰盆,四面帘栊大开,哗然冷风毫无顾忌地穿堂呼啸。下人们都要穿上厚厚的皮袄才能入内,他养的那只猫儿也早已躲进了看似温暖的被褥里,可江夏王却敞着衣襟坐在水晶簟上,咳嗽着,将手中碧玉如意攥得死紧,因为碧玉据说可以驱走内心的燥热。
王景臣从未见过江夏王如此模样。夜半时分,他与薛林、桓澄等人被秘密传召到江夏王府。殿下说,情况或许会生变,这两日必须严加警戒,但他张望屋中,自己竟是位份最高的武将,其他几人都是文臣,手底并无兵马。
在来此地之前,他也看见数骑黑衣人往城西奔驰而去,殿下说,是让他们去找顾图的。
顾图就在城西数十里外的崤山中,麾下五万兵马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城中两千胡骑,无论如何,也不会输到哪里去。
冰与火的交煎中,江夏王清癯的身形如一个风吹即逝的幻影,眸光却执着地盯着眼前的冰盆,甚或将手探上去。
寒食散是必须行散的,江夏王府惯常都会准备万全,但不知为何,今晚却不见效了。他将咳嗽声闷在银线绣的巾帕之中,也将眼神藏了起来。微微发亮的眼神,跳动着透明的冰色。
近夜半时分,小皇帝被人从睡梦中揪了出来。
失去太皇太后后,小皇帝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