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尔转过身来,神色不明地抬头向身侧城墙的尽头望去。
在漫长地好像看不见尽头的火把的光线之中,一道浑身漆黑的身影正不急不慢地朝着她缓缓走来,靴底一步步叩在石质的地面上,连声调都没有半点变化。
异色的双眸从兜帽之下映入她的眼帘,明明旁边就是无数亮得刺眼的火把,却依然让人无法从这双眸子上移开视线。
那人嘴角还噙着一抹弧度,神色自然,就好像他们双双出现在这座距离旧都千里之外的偏僻要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奥古斯塔向她伸出手,语气轻柔。“过来,阿莉尔。”
然而所有人都不难听出,这份轻柔之下,蕴藏着多么切齿的怒意。
阿莉尔能出来,是因为她足够了解对方。而其他人能听出来,则是因为亲眼目睹那位从来谋定而后动,永远在王座之上运筹帷幄的君王,是如何扔下王都的一切,日夜兼程赶到的情形。
阿莉尔没有动。
奥古斯塔的眸子暗沉,那只手依旧伸在半空。他重复道:“过来这边。”
几步远之外的少女摇了摇头。
她现在看起来已经很狼狈了,一路走来并没有时间给她洗漱,原本抹在身上的伪装掉得七七八八,看上去像个野人,衣衫破烂,嘴唇干裂着。
可是她依旧毫不犹豫地摇着头。
他妥协得还不够吗?
她已经国破家亡,曾经的地位与财富随着旧都的火烧得一干二净,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名誉诸国的贵族,而是区区一介囚徒。
可他依旧可以免去她的罪罚,解开她的锁链,让她接着做那座城盛开得最艳丽的玫瑰。
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她却宁愿东躲西藏,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的模样,然后赶去那个马上就要覆灭的领土吗?
他的睫毛向下垂了垂,随之一道垂下的还有那只向她伸出的手。
收拢回来的手在身侧微微合拢,他的神色终于褪去了那份虚假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没有悲喜的淡漠。
“这就是你的决定?”
少女侧了侧身。她的眼神紧盯着他,这是她正全力戒备的模样,正如当初在斗兽场时一样。而余光则在四处寻找着,试图找出包围的破绽。
奥古斯塔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勾了下。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将她的所有神情记得那么清晰,对她的所有举动都了如指掌。
就好像,他们不是相处了这区区半年,而是无数个日子,他甚至有种没有任何根据可言的直觉:他了解阿莉尔,胜过任何人。
那么,阿莉尔为什么不能属于他?
奥古斯塔嘴角的笑意转冷。“放弃吧,我带了足够的人手。不仅是这里,顺带告诉你,东塔埃城昨日已经沦陷了,就算你逃得出这里,也是白费功夫。”
东塔埃城,就是他们离开这里之后距离最近的一个费利安城邦。
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里的主人是费利安的一位大公,作为其自古以来的封地,那里是那位大公最固若金汤的碉堡,选择从这里突破的时候,这一点也同样被纳入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缓缓地抬起头,阿莉尔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你早就猜到,我会选择这里?”
看着他的神情,阿莉尔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真是可怜啊,应有期。
虽然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是难以置信,她现在竟然在同情应有期。
同情他明明聪明得好像不是人类,却学不会最基本的感情。
这三个副本,分别能对应应有期不同时期的变化。洛比托对“爱”不屑一顾,或者说避如蛇蝎,在副本里那是因为费南给他留下的阴影,但实际上的应有期也确实看不上这种情感。
轮到了德莱厄斯,他或许拥有了爱的能力,但是却不懂得爱这种感情本身,于是只能靠掠夺来填补。
而终于到了奥古斯塔。
他大概比前两个都可怜一些吧。
明明有了这种感情,明明懂得这种感情,却不敢承认。
明明是一个人类,还不如她一个人造人更像人类。
他大概会将对自己的这份了解再次归结为他的智慧,将这份在意用理智去细化分辨?
阿莉尔嘴角的笑意没有变化。她歪了歪脑袋。
“看来你真的挺关注我的嘛。”她有些恶意地拖长了尾音。“陛下?”
奥古斯塔的眉心没有半分折痕。阿莉尔了解他一如他了解自己。奥古斯塔这种神情,说明他的内心没有半点动摇。
他总能做到他想做的,总能得到他想要的。这种强大的自信给了他处变不惊的底气。他不需要有半分急躁,因为在他看来,所有的结果都将是他想要的。
阿莉尔轻轻笑了。
她开始有些想念了,自己逃出实验室的时候,应有期的那副表情。
真想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