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骏欣喜若狂,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许医生一句话,竟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章槐在边上看着笑,黄衫客毕竟难找,许医生这样的人,想必也不愿落下薄幸的名声。
“先回去吧,我明天过去看你。”许晚洲轻声说。
章槐看到林骏站起来,他的裤脚掉下去一边,走路时恰好踩到,不小心跌了一下,又踩到派克金笔的盖子上,险些滑倒。但他慌慌张张地走了,那脸上有遏制不住的喜悦。
章槐走出门,他走进黑暗中,看到天上那一轮明月被乌云遮住,在狭窄的巷道中延伸,像是一笔湿润的水墨,落在黄色宣纸上,水渍洇开去,墨迹深浅交织在一起。
天下起雨来,一滴细雨,落在章槐心上。
章槐心中泛起一些涟漪:倘若许晚洲知道他的存在,又会怎样对他这个亲弟弟?
章槐出现得恰是时候。他开始对许晚洲上心的那一天,许晚洲也开始对林骏上心。
章槐每晚都在怡和洋行门口,等许晚洲从这里经过,然后悄悄跟在他身后,一路送他到家。
许晚洲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林骏,把林骏当作自己的家人,就真的每天等他一起回来吃饭。那个叫林骏的人,第一个礼拜殷勤万分,每天晚上都端着饭菜前来,大概是见许晚洲不拒绝,于是便提出要替许晚洲洗衣服。
许晚洲拦住了林骏。
“我把你当做弟弟,你有事就跟我商量。”许晚洲拦在水池边,将水龙头挡住,他婉言拒绝,“可有些事不该你来做。”
林骏诧异地看着他,他不甘心地往前,许晚洲的手搭在水龙头上,紧攥着不放。
林骏自嘲地一笑,后退几步:“我以为我们已经很亲近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林骏脸上的青筋暴起,他无法遏制脸上的暴怒,强压着委婉一笑:“我今晚可以住在你这里吗?”
“我……我们不过隔壁邻居,有事你叫我。”
章槐在一侧看着,他发现许晚洲难以启齿的时候,就会垂下目光,等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总会出现愧疚的神色。
林骏一拳砸在许晚洲一侧的墙壁上,一些石灰落下来。
许晚洲看着他,目光平静,丝毫不肯退让。
林骏发出一声冷嘲:“我还以为许医生是个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心硬得跟石头一样!”
章槐倚墙靠着,不由得也发出一声冷嘲:傻子就是傻子。
林骏摔门而去,一头闯入漆黑的夜色中,门发出一声难堪的巨响,许晚洲默不作声,他走到桌边,默默闷头吃饭。
窗外有一轮残月,没有星星,也没有风,真是个寂寥的夜晚。
章槐在他身后站着,倚靠在衣架边,看见那件白大褂挂在身侧,干净如新,于是走出门,从院里摘了一朵夜来香,悄悄塞进那件衣服的口袋里。
屋内悄然弥漫开一阵花香。
给你摘一朵花,今晚只好我陪你了。
自那之后,林骏便经常彻夜不归,许晚洲有时会去隔壁张望,却总是见不到林骏的人。
直到将近十天后,许晚洲才看到他回来。
这人回来时已近半夜,然而却风风光光:白风衣,黑领结,头发贴头皮梳得整齐,身上还喷了桂花味的油。穿堂而过,神气活现,脚步清脆,巷子里平白多了一股扰人的香。
林骏较往日愈加殷勤,甚至可以称得上谄媚,他一路叫着许晚洲冲进屋来,不由分说与许晚洲拥抱,许晚洲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并无任何欣喜的神色。
林骏手上拎着东西,他走进屋,把糕点摊开摆在桌上:“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虹口糕团厂找师傅现做的,你尝尝。”
许晚洲在一侧看着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林骏当作没看见,他笑着拆开一块酥糖,满面春风地走上前来。
章槐不屑地瞥了那块酥糖一眼,林骏不受控制地手一抖,那块酥糖就突然落在地上,碎成粉末状,如同地上许久不打扫积成的灰,一只小飞虫飞过去,落在新出现的废墟上。
许晚洲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林骏悄悄往斜侧一瞥,目光躲闪:“我们报社要做采访,派我出差一趟,事情急时间赶,我来不及跟你说。”
许晚洲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
“你在担心我?”林骏狡猾而愚蠢地露出一点笑意,他有点得意忘形,“三更半夜也等着我吗?”
“什么新闻,要去外地那么久?”
林骏低头,崭新发亮的皮鞋尖,一脚踩在刚才的酥糖上,他轻描淡写地说:“尚未公开,等公开了我跟你说。”
许晚洲也低头,瞄了一眼林骏的皮鞋,没有泥点,也无奔波的痕迹,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许晚洲压着火气,仍平和地告诉他:“我去报社打听过,你的同事告诉我,社里派你去金利源码头做采访,可你当天并未准时到达,此后一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