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有些坏,只能挡住半边的窗户。在那半边的窗户里,可以望见漫天的火烧云,从远方一直火红到眼前,在窗外看不见的地方蔓延出去。其实是有点晒的,张崇军闭了闭眼,隔了一道帘子,隔壁病床吃饭的声音格外大,这才下午五点,那人已经吃上了晚饭,他一动嘴,搞得好像整个病房的人都在吃饭那样热闹。
张晏那天从家里跑出去后,没过多久张崇军就病倒了,因为家里没人照顾,邓从习也有工作,所以他只好办了入院手续。并不是什么大病,更像是平时的小病小灾汇聚一起,挑在他孤家寡人的时候爆发。
一个男人提着饭盒匆匆赶来,戴着眼镜,普通身高,苗条身材,乍一看以为还是个年轻人,等走近了才发现已经四十往上了。邓从习走到窗户旁,扯了扯窗帘,想挡一下阳光,但没扯动,反而弄出了刺耳的声音,他讪讪地放下手,转而开始拆饭盒。
“今天给你带了红烧鱼,炒青菜和……哦,还有苦瓜炖骨头的汤。”
“先不吃,还没饿,”张崇军坐起身,拿起小桌上的水壶喝了一口,“你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都商量好了,我只用补上午三四节的课,其他的就不用我操心了,”盖好饭盒,邓从习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院?”
张崇军心里很感激他,但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已经不那么头痛了,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像例行公事般想起张晏,他看向邓从习,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边已经猜到了:“还是没消息,之前打给他也是没有接。”
“哼,”张崇军冷笑一声,“这么大的人了还在闹脾气,让他跑,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跟你一样脾气倔得……算了算了,我不说了,再说你连我也要骂。”顺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邓从习低下头慢慢地剥,他也算看着张晏长大,这父子俩的脾气太一致了,他夹在中间不好说话。可事情总要有个结尾,拖下去不是办法,他还是要找机会劝劝张崇军。
剥好了橘子,他递到张崇军嘴边,他一口下去,不仅没了橘子,手指也沾到他的口水。邓从习擦着手指,腼腆地笑,眼镜反射出一层流动的光。
张崇军没说话,在心里默默地想起了胡晓兰,她温柔体贴,一样也能把人照顾得细致。现在她走了,邓从习替了她的位置,虽然是男人,但能陪在身边说说话,照顾一下自己,他已经非常满足了。反观张晏,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等以后他翅膀更硬了,飞出家门,那就更加不会回来,他也当过别人家的儿子,这道理太清楚不过。所以儿子虽珍贵,但能陪在身边的少之又少,还是抓住眼前人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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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晏眯着眼坐在单车后座,用徐一洲来躲刺眼的阳光,挟着尘土的风吹得他两只袖子鼓鼓的。
他们本来打算骑车去兜风,顺路去河边玩一下,虽然听上去相当无聊幼稚,但徐一洲不想带张晏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而且张晏无所谓去哪儿玩,玩什么,只要是和徐一洲一起,他就很开心了。
这是条乡间小路,一路上没什么人,风过耳边之余还可以听见鸟鸣,长草偶尔会在腿边擦过,带着自然、清新的气息。张晏双臂环绕着徐一洲,贴上去能感受到这年轻身躯里勃勃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明明是单一的节奏,他却听得有点入迷,听久了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颗心脏是在为他而跳。抬头,红霞滚滚,在天空翻出一层一层的浪花,地平线上一片光芒万丈。
张晏第一次发现天空那么大,那么高,像一片绚烂的海,他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们两个可以永远走下去。
风呼呼地吹过,吹得徐一洲的上衣飞起,在那片扬起的白色中,他偏过头,在他背上轻轻地落下一吻,无声无息。
单车吱呀一声停了,草丛里有一条人们踩出的痕迹,长长地延伸到一片石滩,再远点,是一条小河。这里树高河深,因为知道的人很少,所以河水还算清澈,阳光穿过树叶投落在河面上,随着水纹上下飘浮。
徐一洲丢下单车,冲到河边,捡了一颗石头,使劲一抛,石头像青蛙一样连跳了几跳,快跳到河中央,才噗通地沉下去。他边拍手上的灰,边对张晏笑:“厉害吧,我从小就玩,现在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
“真会吹。”张晏偏不夸他,险伶伶地从河边的高坡下来,弯腰观察了一遍地上的石头,挑挑拣拣地选了一颗他认为最好看,最圆润的,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抛出去。
可惜那石头中看不中用,才跳了两下就沉了,他不死心又扔了一次,依旧只跳了两下。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我,”徐一洲嗤之以鼻地发出一声:“哈!”
张晏听了没有气得跳脚,反而很高兴,又能借机去骚扰他一顿了。他立起两条眉毛,像平时那样气咻咻地向他扑过去,徐一洲扭头就跑,一个跑一个追,最后张晏在地上蹬了一下,猴子似的跳上了他的背。
徐一洲差点跪了下去,反击似的拧了一把他的大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