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到公共厕所去放水,脏兮兮的小厕所,外面排了十几个人,等来等去,都憋得没感觉了,才终于轮到他。厕所独有的尿骚味熏得他头昏脑胀,差点吐在当场,胡乱洗了把手就跑到马路边呼吸新鲜空气。
或许是徐一洲他们等太久了,电话响起,他拿起手机准备接通,仔细一看竟然是邓从习的电话。这么晚了还打过来,他打算采取原来的措施,挂了!他要的不是姓邓的示弱示好,他只要他爸开开金口,主动求和一下,怎么这么难?难道他不是他亲生的吗?在他心里,姓邓的比他和他妈还重要,让他放不下面子?说到底还是不够爱,至少他和胡晓兰在同一根脐带上栓了九个月,父亲?算了吧!
越想越气愤,他没喝酒却像喝了那样沸腾,正要转身,后面的人带着酒气撞了他一把。张晏一个踉跄,把手机甩了出去,同时听见手机里传来一声“喂?”。
烧烤摊附近很多大排档,吵,而且是不入流的吵,他不知道对方会听到什么污言秽语,张晏赶紧抓起手机,拿一只手虚虚地掩着,邓从习听见没关系,但不能让他爸听见。听见的话,他又要骂人,肯定要说他跟着不三不四的人混……
犹豫着要不要挂断,手心里的声音忽然变得大声:“挂了!”
几乎是吼,这通电话貌似是邓从习偷偷打过来的,张晏一时僵在原地,邓从习可能还在劝他,张崇军又说:“你要打你就自己接,拿给我接干什么!”
“张晏你有种你就在外面待一辈子,别管我要钱,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声音越来越小,接着是邓从习气喘吁吁的声音:“小晏,你别生气,你爸这脾气你也知道……我,我打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爸病了在医院里……”
张晏挂断了电话,四周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平凡,热闹,而他在七月的夏夜里只觉得彻头彻尾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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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洲被材贵讲得心慌意乱,懵懂间仿佛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其实也不算多新,至少他在张晏口里知道过他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父亲奇怪,那么儿子也奇怪,似乎也非常合情合理。
张晏回来时情绪不太对,他没发现,匆匆起身跑去买单。
于是桌子上只剩材贵和张晏两人,沉默地吃串儿喝酒,材贵刚才恶意揣测了他,此刻心里发虚。他心情不好他也看出来了,可是没安慰他的必要,一他们并不是朋友,二万一说多了,把刚才的话说穿了,这不是惹祸上身吗?想来想去,还是不开口好,他难过就难过吧。
徐一洲买完单后,大家散了伙,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直到张晏洗完澡,坐到床上时才开了口:“我爸刚才打电话来了。”
“他说什么了?”徐一洲拿着毛巾擦脸,擦胳膊,擦腿,把皮肤磨得通红,“你要回去了?”
有一两秒的安静,他擦身的动作停下,半信半疑的:“真的?”
张晏仰起脸,嘴角像风中的枯草,控制不住地抖索,是一副要哭却不能哭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病了,还说让我在外面待一辈子……我以后怎么办啊?”
怎么办,能怎么办,他也不过二十岁,吃的用的也是家里的,难道要他家去养他吗?
“要不然,你跟你爸道个歉,你爸那也只是气话而已。”
“我不!做错事的人是他,凭什么要我去道歉?他对得起我,对得起我妈吗?”
徐一洲不知道安慰他什么,坐在床边,绞尽脑汁想好听点的话术,可惜他文化有限,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背上一热,张晏从后面抱住了他,他当他是最亲近的人,现在唯一的依靠,徐一洲莫名感到愧疚,到现在了他还在质疑他的性取向。
腰间的胳膊忽然一紧,几声抽泣,背后的脑袋开始拱动,徐一洲想个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别把鼻涕擦我身上了!”
“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海边打工,又能看海又能养活自己。A市就有海,而且离这里最近,我在A市住了十几年,对那里很了解。要是实在没钱了,我可以去找我同学借,虽然跟他们不是很熟,但之前我在学校帮过他们很多次,他们应该会借给我的……”
他越说越认真,认真到徐一洲不得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你说真的?”
“别傻了,你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去跟我一起打工?如果我们真去了,以后你要后悔死。”
又是短暂的安静,张晏抽回了手,用被子蒙住头嘟囔:“我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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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一洲百无聊赖地看店,大概到了下午一点,徐一川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正好迎面遇上徐妈。
徐一洲见状,悄悄地拉上张晏溜出了店门,因为接下来就是徐家母子的午间争吵,每天一定要吵上一回,吵来吵去的无非就是那些东西。
“醒了?醒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去李家。”
“你又给我约了什么东西?”
“李家厂子缺个记账的师傅,你平时懒在家里也是懒,还不如先随便找个事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