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我想沈叔叔你是多虑了,我的哀还远比不上你。”栗玦语调平平,口气淡淡。
“所以说,老栗他自己也都是心中有数的。”沈康荣替老友一声苦笑, “他也不指望两个女儿能为他送终, 他是大年初二走的, 遗体火化和告别全程没有亲人参与。好在他也不拘于形式, 人死不得复生, 最后不过是辗转一捧尘土罢了。”
栗玦沉默了半晌,而后道:“沈叔叔,我希望你明白, 我和栗瑶不欠他的。”
沈康荣心中五味杂陈:“对不起, 我当然知道你们曾经受过那么多伤害,原谅从何谈起。”
“那, 栗瑶她知道了么?”
“小瑶啊, 她的情况有些不妙,该怎么说呢……”
大抵就像摇摇欲倾的大厦,被抽去了最后一块基石吧。
那是她努力生活全部的意义,一夕之间荡然无存,是就此毁灭还是重获新生?
栗玦无法预测别人的人生,只能尽力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
现在公司真正意义上地由她掌控, 有些害群之马务必铲除。张海波的事,栗秦显然一直留心着,但他后期病重, 许多时候有心无力,当然一切的根源其实还在栗瑶身上。
“小玦,执掌大企业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啊。但无论如何,天秦一定要正常运作下去。”说完这一句,沈康荣结束了通话。
栗玦紧锁着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
“一起回去吧。”小王侧头柔柔地注视着她。
栗玦迟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原打算再多留几天?”
“不会啦,这个春节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更让我喜欢。”小王能说出口的都是心里话。
有爱人,有家人,还有何求呢?
……
临走时,是王二哥开着小破皮卡送她们去大巴站的。
回程是临时起意,时间赶,火车票不好订,只能先坐大巴中转。
春运的大巴站头,人流量也不少,在售票点前大排长龙。
寒风依旧,王二哥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替王语非她们搬运行李。
“二哥,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小王拍拍他的肩膀,对他展开笑靥。
“不知怎么的,这次好像有点不同。”王二哥自嘲道,“我就想啊,妹妹有对象了,以后还着不着家呢。”
说着,他转过头,因为迎着阳光不由得眯缝起眼睛。
他搓了搓裤边,问栗玦:“明年还有机会见面吗?”
栗玦歪着脑袋,这是希望她和王语非把日子过下去的意思吧?
小王伸拳怼了二哥胸膛一记,嗔怪道:“不是你说的么?别叫其他家里人知道。这要年年往家带,也太明显了吧!”
“去去去!”对自家老妹儿,王二哥就没那么拘谨了,“你哥我会事你想好说辞!再说了,就不能我带你嫂子她们一起过去上海玩啊!”
“这当然好,”栗玦爽快地表达了东道主的欢迎之意,“届时提前打个电话,我们一定好吃好喝好玩的奉上。”
王二哥终于笑开了,栗玦这几日见多了他愁眉苦脸装深沉,倒是第一回 发现他露齿而笑时有些憨憨的。
该说,不愧是兄妹么?
栗玦余光掠过身边人,平静的眼瞳中淌过一阵欣悦。
……
栗秦头七那日,从沈律师那里获取了落葬地址的栗玦和王语非动身前往他的安息之地。
栗玦其实并不想来,她已经不恨他,只是存在一些逃避心理,关于一双父母的事,她想就此湮埋于旧时时光。
然而,她最后还是决定来看他一眼。
从小到大,栗秦都未对她展露过多少父女亲情,但到末了他把自己苦心奋斗一辈子的财产给了她,就当是看在钱的份上吧。
栗秦最终为自己选择了一处位于风景景区的寝园,毗邻海岸线,他在去年就委托沈康荣替自己办好了手续。
四季如春的墓园里,在冬末仍是群芳吐翠,花种繁盛,让人恍然间生出一缕错觉,或许每一位逝者都将精神不灭,于此长存。
像栗秦这般身价的逝者“入住”的是墓园里最高规格的片区。
踏入拱形的灰色纹理大理石镂空门,两边相对应地耸立着两座象牙白色的香塔,约莫比人高出一个头,袅袅而出的香烛气味萦绕鼻间。
这一区被命名为常青区,几列墓碑林立,栗玦记得沈律师告诉她的位置编号,仿佛在影院低头寻找几排几列似的,令她心生感慨,这一张座位却是生者无论如何都不想入座的。
“是他……”
栗玦却忽地听见王语非在她身边呢喃出声。
是谁?
栗玦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一个包裹在厚风衣之下的男人,背对着她们,佝梁环胸的样子。
“不用找了,老栗总应该就在那里。”小王一路疾走,目光始终紧锁那道颀长的身影,生怕错过他。
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