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留了两个守在韩家,其他人都出了门子,四处打听当年常县学子的名单,一共找出来二十四个,除了顾玄玉都还活着,在官场,一个地方出来的总要比别人更亲密,大伙儿挨个儿拿了家里的名帖去投信。
他们的信比起陈公复的就长太多了,老厚一摞,字迹也潦草,当年的二十三人,看着两封厚薄不一的信就笑了,又瞧上头有众人的落款,便没忍住数了数,数完就变了脸色,叹道:“竟然也是二十四个!”
也太巧了。
这些当年和顾玉一起撑船的常县人,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年的冬天的场景。
水还没有退完,大家怕落进水里,是手牵着手进城的,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溺亡。
这样的经历,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有,虽然危险,但他们不悔!
顾玉是领头人,是江南读书人的表率,他死得不明不白,是大家心底的隐痛。
这十年间,剩下来的二十三位撑船共渡的学子,从来没有互相联络过,他们都在等待顾慈长成,等到师出有名,等到自己也有名姓。
回乡丁忧的陆通判,收到信连孝衣也不曾换下,就快船来了姑苏。
千术还以为这是无类楼的学子,道:“好好念书不必记挂我。”
“从前我不是为了千家求学,现在自然也不是为了你来。”陆通判站在牢前对依旧衣冠整洁的千术说。
千术听懂了,道:“你是顾玄玉的朋友。”
“我们哪里是朋友——生死之交,这四个字或许你永远也不能明白。”陆通判道:“你以为我们会害怕,会担心家小就缄口不言?笑话!当年大水,大家一起吃了多少苦才走到姑苏,带回去的钱却是杯水车薪,眼看着没有活路。是顾玄玉一个人背了所有的债,但对着我们一个字也没说,常县十万百姓的命,都是他扛起来的。他的心是我们亲自挖出来装好的,所以,你剐的又怎么会是他一个人的心——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没有娶妻生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千术默默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在见到顾慈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今天,但是却没有想到世上记得顾玄玉的竟然有这么多。
陆通判大骂了千术一通,朝神清气爽地在姑苏城里住了下来,等着看千术的下场。
魏知府听得胆战心惊,回头也对师爷叹:“千家失了仁义之心,实在是……”太可惜了。
千寻带着下九流的弟子,靠一双脚走遍了列国,一点一点卖艺攒钱,才修成了无类楼,有无类楼的姑苏和没有无类楼的姑苏,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样的无类楼沾上淤泥,总是叫人齿寒。
就连皇帝也对着皇陵的方向站了一会儿,千寻这样的人,要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或许以后也根本不会有了。
人都有私心,他见过千寻不少次,他私心是不想处罚千术的,太子的处境本来就岌岌可危,再杀了他的老师,叫臣子们怎么想呢?
虽然顾玄玉的死因简单明了,但犯罪的是千家人就太难办了,一连好几日皇帝都压下了弹劾千术和太子的折子。
这天神京城里一早就有摊贩在街头卖起了馅儿饼,穿着绯色官服的五品官儿在摊子上,就着豆浆吃了一个饼子,赞道:“这饼子这么多年肉还是这么多,可惜今后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神京遍地都是官儿,这种绯色官服的人,摊贩也不怕,笑问:“明儿我还来卖,官人起早点儿,我给你留一份。”
小官儿笑着回了一个好,还不到午时,小贩的摊子已经全部卖光了,他推着摊子正打算回家,就见里头急冲冲地抬出来一个生死不知的官儿。
小贩看着绯红的官服和下巴上的痣,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了,官人早上还在我这儿吃了个饼子。”
出来采买的太监摇头:“是个姑苏人,听说爹妈都是常县的,小时候有个姓顾的秀才,用一袋米把他从人牙子手里抢了回来,报恩触柱了!”
“娘的,又不是御史台的,何必这么卖命,差点儿脑浆子都要碰出来了。要不是长平公主手快拉住了人,这会儿早断气了!”
小贩呆了,什么秀才不秀才的,没个名堂,很快他就知道了缘由。
这晚,皇帝刚刚收到小官儿脱离危险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笑,面前就摆了二十三份血书。
这些人的名字皇帝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汪若海看了一眼就笑:“二十年前,这些人的名字似乎是写在一张纸上的。”
皇帝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汪若海道:“将那道折子翻出来给我。”
汪若海领命而去,很快他就打开了当年知府的告状折子,里头主要说的是县里来了强人把钱都抢干净了。
皇帝拿着这份名单和桌上的落款对照起来,半天才放了折子,道:“二十年过去,除了顾玄玉,剩下的二十三个人竟然一个也不少!”
当年这些人尚且不明白什么叫皇权,威胁衙门和皇帝的事做了也就做了。
现在他们已经为官快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