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仲磊到底是让谁盯着谁。没说清楚,反而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他俩都没动,就静静地坐在家里,支棱着耳朵听动静,等消息。
老方见季苏缅紧张地握着手机,把110三个数字已经打在通话界面,只需要点一下绿色圆点,就能第一时间报警,而他可能是太过焦虑,手指微微颤抖。老方慢慢把他的手机抽出来,放在桌上。
“我怕你手一抖就打出去了。”
“方叔,真的不用报警么?”
“打不起来的,他们就来了两个人,最多就是吵几句。放心吧,你磊哥吃不了亏。”
“哦,那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可能在交涉吧,我估计今天晚上他们会先走,什么时候再来或者是不是带更多的人来,就不一定了。”
“啊?还会再来?”
“孩子,你不看电影的么,反派是第一回 合被赶走就彻底消失了么?这里都是她的邻居,没有真正能豁出去保护她的人,她家人说不定明天就会再来,闹起来他们先报警也有可能。”
季苏缅无话,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
老方说的没错,果然是没打起来。仲磊和小陈带着廖姐回来,小陈的老婆也跟着,帮廖姐处理身上的伤。
廖姐还处在惊恐中,全身颤抖,说不出话,季苏缅给她递了一杯温水,见她手抖得太厉害,拿不住水杯,只能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小口小口喂给她。她手臂上有弯弯曲曲的疤痕,是旧伤,指甲周围渗出血,应该是刚才挣扎的时候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季苏缅心里的酸涩更浓重了,这双手是巧夺天工的手,她补过的制服还经常穿,她平时见面笑意盈盈的脸特别温柔,季苏缅有点想哭,抬头看见仲磊正在注视他,又憋了回去。
仲磊移开视线,问老方:“以你的经验,现在应该怎么办?”
老方思忖片刻,下定很大决心似的:“跑吧,今晚就走。”
廖姐怔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哭喊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心里装了多少委屈,还有那么多眼泪。
“又要跑了……我来这儿两年了,我以前跑到哪里都不敢出门,不敢交朋友,不敢和人多说一句话,现在好不容易有几个能说话的人,我……舍不得……”
老方似乎是见过这些场面的,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我知道,但你家兄弟,显然不会罢休,你听我说,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先到别处躲一阵子,不能找认识的人,只能一切重新开始,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都无所谓,但杏园里还有很多老人和孩子,闹大了不知道能出什么事,懂么?”
说到孩子,廖姐抬头看了看小陈夫妻,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能连累你们。”
仲磊一直倚在厨房门口没说话,他很信任老方,也信任他的解决方案:“这样,小陈带媳妇一起跟廖姐回去收拾东西,我去把车开过来,路上取现金,直接去火车站。”
季苏缅看着他拿上车钥匙,又从钱包里抽出那张极少使用的,曾经去会所帮他付过账的卡,装进了口袋。
谁都没和廖姐说再见,此等情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城市边缘的开发区,像是个精心包装好的、等待售卖的礼物,仿佛这些高楼里装着幸福。但谁也不知道它之前是怎样一片棚户区推倒重建起来的,从拆迁区搬出来的,都洋溢着从天而降的喜悦,但还有没被规划的,比如杏园一村,租住在这里的人什么都不必想,也与他们无关,大家都是在毫无察觉中,被时间推着向前走,这里没办法保留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不管是凌晨起床艰难睁开的眼,还是出门之前在脸上描绘的色彩,所有的一切都势必会离他们远去,什么都留不住。
季苏缅在仲磊出门之前跟他说注意安全,自己先睡觉了,但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想,如果杏园被拆了,如果有一天真的要离开,怎样的借口才能继续跟着那个人。
仲磊回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把廖姐送上了火车,他没问去哪,只给她留了自己的手机号,说如果以后有困难了可以联系他,但心里也知道,对廖姐最好的方式是不要联系以前认识的人,才不会轻易被找到。
到家的时候他尽量放轻脚步,却还是听到楼上一句:“磊哥?”
“嗯,睡不着么?”
“心里难过。”
仲磊不知道在怎样一种心情驱使下,爬上了阁楼,手一撑转身坐在地板上,脚还在梯子上踩着。
季苏缅看他上来也坐起身,楼下的小灯从下面照射上来,仲磊就坐在那一片光里,而季苏缅自己在黑暗中,他们就这么一明一暗地相互注视着,但什么都没说。
最终还是季苏缅先开了口:“你说廖姐,会记得我们吗?”
“我希望她能忘了,因为如果以后过得不好,在这里的一点点善意和温暖会让她更伤心。”
“她真的很不幸。你们走了之后,方叔跟我说,她这样的情况除了一直逃,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