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到她,左不过以此身性命为饵,定会为夫人带回阮小姐。”昆五郎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到那时,自会为今日的事向阮家诸位赔罪。”
方元英与他对视片刻,终究妥协下来,对唐榆——这位在从前资历地位皆不如她的小辈——不失恭敬地微微颔首:“方家子弟听凭仲裁差遣。”
亲属这边都没有意见了,唐榆想想昆五郎说的也不无道理,转身就回中堂找仲裁院诸位商议吩咐去了。昆五郎也对方元英拱拱手,便要星夜出门接着找阮长仪去,这时房内却又转出来另一道人影。
“昆前辈留步。”
两道重合的声音在道界堪称独一无二,监天面无表情站在檐下,正常的一对瞳仁上扬着与昆五郎对视,另一对瞳仁却是平视着落在他的胸膛心口处。“昆前辈与阮小姐似乎存在某种羁绊,我有一秘法,可借助此种羁绊,让二位感知到彼此。”
昆五郎下意识将手捂在心口处。那里有小姑娘无意放进去的、承载了她的血肉的化生石,阴差阳错,让他这副尘封已久的躯体得以重见天日,为她而鲜活起来。
“怎么做?”他直视着监天那双奇异的重瞳眼。
“此秘法或许有伤您的神识,严重可致神魂迷失。”
“无妨。”昆五郎的表情十分平静,“有劳了。”
第228章 活楔
长仪忽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那具青衣偃甲已经被她从外到里拆了开来,各类部件一样样分门别类摆在地上,原本还十分空旷的外间被这么东一摊西一摞地放着,竟显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长仪跪坐着俯身从偃甲体内取出最后一条枢轴,终于能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舒了出来,直起身时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僵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再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长仪暗暗吃惊,转身将手里这条枢轴仔细地摆在一旁。偃甲的全副枢轴都已经按照体内排布的位置一丝不苟地陈列在地,底下垫着他那身松青色外袍。从躯干的主轴到支撑四肢的次轴,再到延伸出去分别链接各个机关结点的小支轴,密密麻麻上百条,沿着衣袍的人身轮廓排布开来,就如同人的经络血脉一般纵横错落。
听起来是复杂得很,但跟昆五郎比起来可要好上太多了。
昆五郎那一身枢轴皆是由他原本的经络改造而来,何止几百上千条,仅仅一条左臂的次轴上延伸出来的支轴就数不清了,甚至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不止链接着各处机关,还与外头的覆体皮肤相连,似乎与他的触感有关。长仪光是理一遍这些枢轴的排布走向就花上了五六天的功夫,更别提还要筛查出其中有断裂阻塞的那部分,再一一修补重接上。
相比起来,眼前这具偃甲的枢轴虽然精细,倒也还在正常范畴内,长仪便依照修复偃甲的惯例,先从枢轴开始检查。办法倒也简单,便是从支轴的末端输入灵力,再看那灵力能否顺利回传到主轴处。这么一根根试过去,不单能看出轴髓是否通达,还可以对整具偃甲的结构更加了然于胸,也让后续的修复更多几分把握。
也就是在这过程里,长仪忽然想起这具偃甲的构造她曾在图纸上见过的。
躯干与四肢处的大轴用飞仙勾桥的技法联结起来,再循照荷盘脉的阵列延伸出第一级支轴,更次一级的支轴则呈网蛛散星状排布,几处主要关节都没有用上常见的棘轮带转的方式,而是使的活楔扣。
——阮尊师留下的手册中载录有这样的图纸。
用活楔扣替代棘轮其实是阮尊师的习惯,也算是他所制偃甲的特色之一了。寻常偃师在机关内惯用棘轮,是因为棘轮要运转起来所需的力道较小,平时磨损不大,能让机关运转的更久些;而且几个棘轮啮在一块连着转,几乎能把机关旋转成任何角度,灵力自然也能跟着输送到各个方向上去。
活楔扣则刚好相反,不仅只能直进直出地朝一个方向动作,而且每动作一次,活楔都要从咬合着的锁扣中瞬间斜弹而出,磨损极大,几乎是用上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更换部件,严重时整个机关都要重做一回。
但优势也同样明显。从施加力道到机关发动这一过程所需的时间,相比于还需要转动一阵的棘轮,活楔扣绝对要快上许多,而且瞬间迸发的力量也更能强些。
到了阮尊师这样的境界,如何将直进直出的活楔扣运用到整个机关中已经不再重要,或许对他而言,最后做出来的偃甲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才是首要考虑的。阮尊师作品的最大特点便是速度快、威力大,战场上大开大合,一具偃甲足以横挡千军。这类从一开始便是为战事准备的杀器,运转过程中的那点磨损早就无所谓了,大部分压根等不到部件自然损坏,便已经折戟于妖魔族的进攻下。
除了昆五郎这具“特殊的偃甲”,哪怕是阮尊师最引以为傲的那四具人儡,也都是用的活楔扣。曾经也不是没有后人想要效仿阮尊师的这一习惯,可即使拿到了图纸,也依然运用不得法,最后不得不承认活楔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