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说,寿宴要办整九日,头五日宴请宗室贵族,后四日是家宴,顾衍挑了第三日来,怎的这人还这么多?
辛越只投了个疑惑眼神过去,顾衍便微讽道:“来的十人里,有一个是正经祝寿的都算多说。”
明白了,冲顾衍来的。
辛越精准评价:“香孛孛。”
果然,二人一踏上台阶,顾二老爷顾三老爷立时迎上来,亲热无比:“衍哥儿来了,快进去,你祖母一早命厨房做了你最爱喝的甜汤,早打发人来瞧四五回喽!”
话语间亲热无比,真听不出这是一年才见一两回的亲戚。
顾衍神情冷淡,简单问候过,携她往里走,将一众虚浮的奉承抛在身后。
前头的丫鬟一路将二人引至顾老太君所住的永福斋。
行至永福斋院落门口,依稀听闻里头传出来的恭贺交谈声,辛越正要松开他的手,顾衍却一紧,不放。
她登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方才在门口,二人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底下,外人看了也只是当二人走得近,如今要进屋拜寿,他再不松手,她可不好意思往里去。
辛越停了脚步,不肯再走,顾衍转头道:“记不记得做什么?”
“什么?”
顾衍啧了一声,极轻,但不满之意昭然若揭。
引路丫鬟垂首站立,永福斋里飘扬的红绸后头,有几个妇人悄悄探头往这里看。
辛越心里生出些不自在,只好先安抚这个不情不愿的老男孩,道:“知道了知道了,请安,用饭,走人,你都说好几遍了。先放手呀,用过午饭我们便回去了,届时你想怎么牵便怎么牵。”
顾衍感觉到她误会了什么,但他乐意顺水推舟。眼神极具挑逗意味地落在一旁廊柱上的红绸,挑眉,没有开口,辛越却知道他在想什么,咬牙低声道:“做梦!”
“可惜。”顾衍这般说,手下却松了,辛越立时抽回手。
二人往里刚迈了一步,老太君身边的大嬷嬷瞅准时机迎上来。
永福斋正屋设了寿堂。
正中一副大大的百寿图,两旁挂着寿联,上悬寿幛,顾老太君坐在上首,今日着了一身棕红色对襟长褂,额前佩一条宽宽的银貂毛抹额,一贯无喜无悲的苍老面庞,难得带了丝笑意。
二人在蒲团上跪下,将早早定好的祝寿辞念了一念,倒不费什么心思,一长篇整整九页的祝寿辞,被顾衍删减得就四五行,顾衍念三行,辛越念一句,便结束了。
屋里有一时的寂静,好些人已经做好等半刻钟的准备,却结束得直接又突兀。
不过很快,顾老太君换上浅淡笑脸,命大嬷嬷搀她二人起来。
高门望族里没有几个不会见风说话的,族长夫人刘氏从门口迈入,爽利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众位都在,正好,方才打膳厅里来,大老爷们儿都落席了,催我老请老太君过去,满堂儿孙都等不及要您分寿饼呢!”
一语出,众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气氛被烘得火热,往膳厅而去。
膳厅聚了满堂来祝寿的宾客,闹闹哄哄,宛如几百上千只蜂在堂上嗡鸣,浓烈的熏香扑面而来,辛越脑子有些眩晕,她到如今还是不很能招架这种太过喧哗的场面。
顾衍在袍子底下又攥住了她的手掌。
恍惚间想起旧事,小时候也跟娘亲来过顾府,也是为的给顾老太君贺寿,娘亲说老太君夸了自己一句“这孩子长得有福气”,结果这有福气的孩子便嫁进了他们家,老太君若是记得此事,不知作何感想……
辛越含笑同顾衍站在条案下首。
顾老太君由嬷嬷搀着站条案前,缓慢地说了些场面话,大体便是来者都是贵客,我感谢你,感谢你们家,希望大家吃好喝好。简单一句话,镀上之乎者也,芳辞华藻,愣是说了半刻钟。
末了补了一句,衍哥儿是个孝顺孩子,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这老太婆做寿,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互相扶持照料,光宗耀祖,添丁添福,云云。
前头絮絮铺垫,都是为的后头这一句,告诉各家高门来客,定国侯平日里只是忙,但还是我们顾家人,还是会扶持顾家的,至于有几分可信,就见仁见智了。
顾老太君年轻时其实也是个泼辣厉害的,嫁进来正逢顾家盛极巅峰之时,但顾家步步败落,夫君由意气风发、温柔体贴到失意颓废、流连花丛,一房一房的小妾抬进门来,最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死在女人身上。
她撑起中庭,果决狠辣地处置了妾侍通房,几个庶子通通没能活过五岁,但大厦将倾,她无力挽回顾府的颓势。
直到从未正眼看过的庶长孙一朝起势,步步高升,夺爵位、迁侯府,两方几断往来。
她自知这庶长孙对顾府的怨愤,再多的讨好也是无用,只冷眼看着几个儿子卯着劲钻研,在外头虚扬声势,在他们闹得凶时提点一二。
年复日久,一边是如日中天、年轻体壮的庶长孙,一边是纵情声色、攀亲借势的儿子,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