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白第一次歇斯底里。林白是不会选择一种冗长拖沓的方式消耗彼此的,她活在一种由是与非构成的简单世界里。始终用错来对待错,是她解决所有磕碰的方式,这无可厚非。
林白只向外表达心里未被量化过的对和错,她的判断与她的好恶割裂,这是她的情理,坦荡。所以就算她无意中刮擦了别人的生活,也都能入木三分,这种痕迹让她这种寡淡的人牢牢嵌入别人的生命。
对叶轮来说尤甚。林白一直知道梦想这种事儿并不会让叶轮甘愿牺牲任何东西,所以叶轮为了当个模特就选择隐瞒性取向,在她看来并不能自洽。
她是对的。乐趣和梦想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展现出同一个作用。画画是林白的乐趣和梦想,当它是乐趣的时候,能让林白把每一张记录了叶轮某个时刻的美妙的画布视为珍宝,当它是梦想的时候,能让她把叶轮的身体变成各种题材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错的,林白知道。但是她同意她自己这么做了。她不需要叶轮的错误与这个行为有什么关联。
她画过自己第一次和叶轮做爱的地方,一个沙发,那是她画过最具体的一幅画。她把林麦淘换来的那个二手欧式双人沙发画得巨大,她和叶轮抱腿对坐在沙发的两端,中间隔着一只比她们还大的猫,叶轮的手伸向这只猫舒展着的尾巴。但那不是她们的猫,因为那时候她们还没有猫。按猫算的话,其实不是沙发很大,是她们很小。
林白觉得自己这么做是错的,是因为她珍爱的东西在一双双眼睛里稀释到一文不值,讽刺叶轮编造自己的性取向,只是一个结果而已。这是只与她们有关的结果。其实叶轮早该知道这并不是林白在点到为止,后果从来不是林白行为的参考。
林麦最开始的时候否定了一下林白把这副画挂在林白画展最显眼的位置的想法。这看起来最多像是一个略有名气的十几岁年轻画家运用想象力画了自己的缪斯。她知道每个圈子里都对某一些事情有不听不看不说的微妙默契氛围,而叶轮和林白关系,是在这个范畴里面的。
对于叶轮和林白来说,似乎只有林麦能洞悉有关于她们生活的规则和模式。其实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接受叶轮和自己妹妹的关系的。她其实很怕这种几乎没有过程就立刻非彼此不可的关系,对她来说没有由来就没有依据,所以她试着把这种关系理解为肉体上绝对排他的吸引。
叶轮出现以前,林麦和林白以最紧密的距离隔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林麦像其他所有白领一样工作,经纪人,接触光鲜,可是又因为太想要始终活在这个世界的表层而挣扎。林白却是一个因为感觉不到疼痛而常常遍体鳞伤脆弱到随时可能死掉的女孩子,她是画家,可是她只探索自己的世界。可悲的是,林麦自以为看得懂林白的画,于是那些画布只能变成引诱人下沉的深渊。
林麦怎么可能没厌恶过林白呢。引诱,挣扎。就快要把她整个人撕烂了。她做了一些事情,但是她和林白都没有用报复来给这些事情定义。她贩卖林白无痛症患者画家的身份。
她用这件事情给自己定了罪,又用为她好给自己减了刑,林麦从家里搬走了。其实林白就只觉得这一件事情是错的,没有人每天晚上都帮她仔细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了。林麦再回家看林白的时候,叶轮就已经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