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冬天,我因为工作原因和我的妻子动身前往伦敦。那是个万中无一的好机会,在一家私立养老院做医生。他们开价不菲,而我新婚燕尔,难以割舍爱妻克拉丽丝,囊中羞涩,所幸举家搬到伦敦。
和一般的养老院不同,圣凯瑟琳老人之家更像是一座精致的城堡,它座落在郊区,整洁安静,地面一尘不染。 老人们大多是中产阶级以上,富庶孤单的老年生活让他们每天用大约一半儿的时间盯着远方。 我的到来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涛,这也正如我所愿。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我正在院落里抽烟时,.一个略带口音的男人叫住了我,他坐在轮椅上,五官像个白人,皮肤却又有些中东的感觉。他大约五六十岁了,精神矍铄。
“不错的烟。”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你是新来的医生?”
我有些尴尬,我一向不希望和人攀谈,但出于基本的礼节还是伸出了手。“是的先生,查理·邓肯。
他握住了我的手,指关节上老茧很是粗糙。“亨利·巴尔。”
我不禁肃然起敬,圣凯瑟琳修道院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他参加过二战,也因此受了腿伤,亨利·巴尔几乎是个传奇,有些传言显然过分夸张,比如清洁工告诉我他一个人杀了十几个德国佬。
“邓肯,和我一起分享这瓶酒吧。”他拍了拍旁边的铁艺板凳,我顺势坐下。
他是位极具人格魅力的男人,早年的经历然后他十分健谈。他曾服务于军情六处,当听到我们猜测他杀了十几个德国人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几杯酒后,我们成了忘年交。我忽然回想起,巴尔先生的养老院费用并不来自于军情六处,而是一个私人账户,这证明巴尔先生并不是孤身一人,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巴尔先生是个潇洒的军官,我按耐不住好奇,旁敲侧击的打听着他的风流史。
他怔了一下,语气忧伤的问道,“您确定您的心脏和精神能够承受这个故事么,这是一个骇人听闻,刻骨铭心的故事。” 猎奇心理和酒精作祟,我同意了。
接下来,我会尽力用第一人称的方式描述这个故事,希望能重现哪怕百分之一的匪夷所思。
“我是不合法的孩子,也就是俗说的私生子,父亲是个小职员,母亲则是他雇主的印度女佣,七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主人看在我是个基督徒的份儿上,把我托付给了血缘父亲。当他看到我的肤色时厌恶成了永久的梦魇。继母恨透父亲的不忠,可仰仗于他微薄的工资,也不得不接纳了我这个累赘,三年之后,我的弟弟出生了,一个真正的白人,父亲高兴极了,但多一个孩子意味着多一张嘴,我被送去了鞋匠铺补贴家用,1914年一战开始,父亲被征兵入伍,直到战争结束都也没有回来,继母撕破了脸皮,把我扫地出门。
那时伦敦的冬天比现在冷的多,日子对于一个杂种来说分外难熬,英国人看不起我,印度人嫉妒我,出于对战争的恐惧和对父亲的厌恶,我始终没有加入军队。
一战结束两年后,我在贫民窟里捡到了一份报纸,“克罗克兰庄园诚招管家一位,有意者欢迎前来拜访”只有一句话,和一个住址。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管家经验,但我决定去试试,也许他们需要马夫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步行去了克罗克兰庄园。
那是个相当美丽的地方,与世隔绝,还保留着哥特式建筑的精致。我有些后悔没有借一套不那么皱巴巴的外套,现在看来能被认可的希望微乎其微了。
来应门的是个女人,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最神秘的女人。我同她在一张屋檐下生活了十七年,却依然对她一无所知。
她就站在我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灰色的眼睛像一汪泉水。她离我又好远,她向我走近一步,却放佛在后退。
“您是来申请管家职务的么?” 声音轻柔腼腆
我紧张的连嘴都张不开,喉咙发干,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淑女,她身上的裙子可能比我全身家当都值钱。想到自己破烂的皮鞋和裤子,我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微笑的看着我,问我是否饮茶,我真口干,并且,说实在的,谁又能放弃和美丽的少女一起饮茶的机会呢?
偌大的庄园空无一人,空气放佛凝固成一团浆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向我表示招待不周的歉意。“您看,房子里没有人果然还是不太方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随意坐吧,不用拘谨。”毫不在意我身上从伦敦带来的污泥。
正当我们寒暄时,当然主要是她说我听,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似乎重物摔倒。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您是否曾看过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说了声失陪便拎着裙角走了上去, 是的,尽管在1922年,这种帝政的长裙已经不流行了,她还是穿着拖地高腰裙,走起路来像只波斯猫一样,美得胜过语言描述范围”
巴尔先生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酒。 我忍不住发问到 “这是克罗克兰女士么? 她真的这么漂亮? ” 巴尔先生意义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