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京中远来,自然与刘镇讲起京中如今形势。不过是排除异己,各家扶植心腹上位,争权夺利。而内忧外患,尸位素餐之人沉迷帝京浮华之中,只作不见。
刘镇不知他出身高门,竟也有忧心天下的胸怀,不由对其刮目相看。
二人论起北伐之事,王鉴又提出屯田戍边之策,迁移江南无地可种之人往涂县等边城,闲时耕耘垦边,战时操练上阵,又可免粮草转运输送之苦,一举多得。
而提起如今士族大肆侵吞农田,平民生存艰难,王鉴又提出土断之策,只仰赖有魄力之人强势推行。
二人在破旧的陋室之中促膝详谈,直到斜阳西沉,方才惊觉时日不早。
“我从前只以为王氏浪得虚名,靠着女子裙带姻亲,忝居高位,唯有阿谀逢迎的本事。”
刘镇起身,重重拍着王鉴肩头道。
王鉴只莞尔一笑,并未否认刘镇之言,反而趁机试探道:“镇国公以不世之功,扭转时局,匡扶帝室,何等英雄。在下仰慕国公久矣,不知可否有幸,与阁下结为姻亲?”
臧宓因见他二人相谈甚欢,想着梦中之事自然做不得真,努力克制下心中不喜的情绪,才往村西取了山泉水,想为二人换一道茶水。
才要推门,却听王鉴此言,心中不由恨得牙痒。她这个刘镇的原配嫡妻,每每被这些高门贵胄无视,为着自己的一己私利,就那般视她为无物,就好像她只是这房中用旧的家具,碍眼时只需一脚踢开。
哪知刘镇却并未一口回绝,反而笑言道:“能与足下结为秦晋之好,自然是刘某的荣幸。只是此事自然需得内人点头方才可以作数的。”
王鉴未曾料到他竟然首肯,不由喜出望外。
臧宓怒气满膺,推门进去道:“你既有心与他家做亲,我也并没有什么可阻碍的。只是她若过门,只许做妾,若王家同意,我自然…”
刘镇瞪大眼,忙打断臧宓道:“阿宓,王鉴虽为侯府世子,但我堂堂镇国公的女儿,岂能给他的儿子做妾?”
刘镇这话一出口,非但臧宓愣住,就连王鉴也有些回不过神。
幸而他素来机敏,片刻之后即点头接口道:“正是。镇国公何等英伟人物,犬子能与国公嫡女定下亲事,实在三生有幸。”
臧宓还待要驳斥他,王鉴已匆匆解下腰间玉佩,口头与刘镇说定了亲事,而后找了借口一溜烟出门。
似乎生怕二人反悔,王家的马车如被狗撵,一阵风跑远。
臧宓没好气夺过刘镇手中的玉佩砸在土墙上,恼道:“小山狸还这么小,你如何晓得王家子的品性,这么早就为她定下婚事!”
刘镇摸摸鼻子,略有些尴尬
:“若她不舍身救父,难道要我当真娶王氏女么?”
臧宓恼而瞪他一眼:“合着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装傻骗他与我一回。”
“这尚书郎果真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往后即便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要因着一个女人而与我反目成仇才好。如今与他说下儿女亲事,往后我与他论起来是亲家,也算给他吃颗定心丸,他也不会再将这种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只是臧宓仍耿耿于怀:“孩子如今还小,怎晓得他儿子是好是歹?若是个为非作歹的纨绔,我怎舍得将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刘镇不由捻着唇边短须笑道:“王氏绵延八百余年,朝代更迭而始终屹立不倒,自有过人之处。我只与他说定儿女亲事,又没说定他哪一个儿子。将来瞧中哪个,还不是由小山狸挑。”
“我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梦见我生完孩子没多久死了,而你后来娶了王氏女,王家将我们的女儿嫁去北地和亲。”
刘镇蹙眉不语,眼神沉沉盯着臧宓,不喜欢她这话里的每一个字。
“梦岂能当真?你好端端在我面前,我已为女儿定下婚事,又如何会与他家的女子成婚?”
“朱氏从前并不信你爹曾托梦给你,那你与我说说,那个梦是真的么?”
刘镇听她提起此事,面色不由微变,沉吟片刻道:“阿宓,即便你有个好歹,我如今自觉并不会娶别人。”
见臧宓仍郁郁不乐,刘镇抬手,指天誓言道:“阿宓,不论往后如何,我永生不会娶王氏女,更不会让你有任何意外。若有违誓…”
臧宓捂住他的嘴,摇头道:“若有意外,岂是常人可以左右的?你只需记得今日的话,凡事多留一个心眼便是。”
等到小山狸满百日之时,京中起复的诏书再也捱不住,雪片一般发往宜城来。
北朝虎视眈眈,京中士族再忌惮刘镇,却也不得不上书,请求再归还刘镇兵权,让他与北朝三十万铁蹄抗衡。
此时衣冠南渡,北朝胡人尚武,铁血杀戮,人人闻之变色,不过靠着淮泗与长江天险,苟延残喘。
这数十年来与北朝的作战,无不惨烈,半壁河山鲸吞蚕食,如今幽州冀州兖州等十余州府,已经尽数落入敌手,再不复汉室江山。
听闻故地坟茔被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