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听闻这个消息,气怒已极。
臧宓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女子,心地仁善,见着小岭村许多人生活难以为继,甚至未曾收取分文,肯教村中女子学刺绣、制簪花,又与柳娘子开了簪花铺子,聘了村中的女子看顾经营,只为给人一条活路,有个立足的营生。
当初听闻虞县遭了水灾,立即贴了许多银子出去,费尽心思筹措钱粮,不为名利,只为灾民能吃上一口饱饭。
桓氏篡逆之时,刘镇并不愿挑起内乱,是臧宓劝说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匡扶帝室……
她每每为他送行出征,心中那么多不舍担忧,却因着不愿看平民血流漂橹,尸横遍野,而忍心一次次望着他远行。
她身怀六甲之时,他不能在她身边;她拼着一条命产子之时,他无法在她身边;她鞠育幼子之时,他仍不在她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不慕名利,心系苍生的人,却屡屡为肉食者所不容,要劫持她为人质。
可恨朝中自上而下,对着穷凶极恶的贼寇,望风而逃,心生畏怯。对着臧宓那样一个弱女子,却是不择手段,势在必行。
为免重蹈覆辙,元帝意图削弱刘镇,先对长民、刘怜等人动手,铲除刘镇在京中的势力,又劫持臧宓为质,这便触犯了刘镇的逆鳞。
只是妻女尚且被拿捏在元帝手中,此时人为刀俎,若刘镇顾及臧宓的性命,自然不敢说一个反字。
此时已是十一月深冬,这一年经春复历冬,将士们同袍作战,从涂县到宁州,再到洛阳、潼关、长安、北凉,出生入死,以性命洗刷先辈百年前的屈辱与血泪仇恨,军中上下俱对主帅濡慕敬重。
京中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从北凉撤回涂县的路上,人人愤慨怆然。等臧宓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营中许多人聚在刘镇的营帐外,高唱着大风歌,拥立刘镇为帝,山呼万岁。
而此时,臧宓抱着小山狸,气鼓鼓地坐在王家的船上,听王鉴与自己分析天下大势。
“我听闻元帝要对刘镇的兄弟动手,马不停蹄赶往宜城。若非我见机行事来得快,您与令嫒未必能逃过这一劫,臧夫人如何反而不太领情?”
第91章 、谋事在人
“王家若当真想制乱止戈, 你当初得悉长民、刘怜等人有祸,便该从中阻拦。等如今祸事已然铸成,却假惺惺将我们母女接出宜城, 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以为我便猜不到半分?”
臧宓始终对王鉴心存戒心,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这番举动。
王鉴只苦笑道:“夫人太过高估王某。我虽为睢宁侯世子,但出仕已七年,迄今官职不过尚书台小小的五品郎官。我非元帝心腹, 从始至终也并未得到确切的消息, 更不敢明目张胆插手朝中大事。此番能先行一步将夫人接出来,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他虽说得诚恳, 臧宓却并不为所动,只冷笑道:“若我猜得不错, 阁下是想逼刘镇造反罢?怕刘怜和长民的血尚且激不起刘镇的反心,再加上我与小山狸的,何愁他不举起反旗?”
“刘镇原先便对你颇为赏识,到时候你率王氏迎奉刘镇大军入帝京,有从龙之功, 被他引为心腹重臣。朝代更迭,王家仍可屹立于中流。世子未雨绸缪, 这般远见无人可比。”
王鉴收敛笑意,正色道:“不知臧夫人可曾听闻淮阴侯韩信之事?谋士蒯通曾与韩信谏言, ‘相君之面, 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 贵不可言’。只是韩信顾念君臣之谊, 不肯背叛刘邦, 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臧宓从前读史书,也为淮阴侯韩信喟叹不已。功高无二的一代人杰,最终竟被关押在囚笼之中,被一群仆妇乱棍打死。
见臧宓默然不言,王鉴又谏言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从前桓奕拥兵自重,篡逆之时,元帝被叛军斩断三根手指,因孙无终让马,才得以只身潜逃出台城。如今又如何肯重蹈覆辙,放任刘镇渐渐势大,威胁到天子之位?
若刘镇与北朝之仗,能打得旷日持久,元帝头悬利刃,自然不敢自毁长城。可这战事长驱直入,一年间荡平河山,只怕元帝更如坐针毡。我自无能力与京中许多势力相抗衡,从虎口之中救下刘怜等人。稍有差池,便要引火上身。如今也确是将阖家老小性命都押于刘镇一身。”
臧宓自然并不全然相信王鉴的话,可因着他方才提起韩信故事,心中也有几分动摇。
“我从前劝说刘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没料到不过一二年间,刘镇却要蹈桓氏覆辙,做悖逆的乱臣贼子。”
这个认知令臧宓心中有些沮丧,又担忧若刘镇事败,从此往后,此生再无宁日。说不得要抄家灭族,头颅被砍下来挂在城墙上,数月也无人敢为其收尸。而小山狸还这般小,若将来沦落到教坊司那种地方……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当初太宗藉宰辅之重,僭越擅权,而后取曹氏而代之。如今君道虽存,主威久谢,黎民颠沛流离,屡遭衅难。刘镇翦除凶暴,功格区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