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扶住吧台,脸色白了几分:“现在外面……外面不是戒严了吗?你们怎么突然上街?”女店员刚说话,陡然想起了什么,侧头看了看店内墙壁上贴着的告示,李雪的正脸和时安的侧影赫然在上面。
李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尴尬地发现自己的通缉令,上面标注着高度危险分子。
上面甚至有悬赏。
“提供有效线索奖励五万贡献点,并授予宣传员职位,免除两年劳动。
直接协助抓获罪犯奖励十五万贡献点,并授予稽查职位,免除四年劳动。”
这还只是针对李雪的悬赏。
另一边的时安数额大到骇人,李雪觉得自己干一百年的幼教都挣不了这么多,何况还能直接授予审核员的职位,并提供优先晋升权。
李雪以前以为,挣贡献点是最紧要的,这样她能换一个好房子,每周领的补给也能更丰富。
但后来她才知道,钱和权,有时候,权到手后,钱也就不用愁了。
“这里的摄像头昨天坏了,我报了维修,本来今天会有人来维修。。”女店员的机械音平淡无波,“他们现在注意力在那个流民身上,暂时不会在意到这里。
但你最好不要待太久,他们解决了那些流民,就会来找你们。”
她低头,做了两杯热奶茶,递给李雪。
“你们身手很厉害,逃出城吧,找一座善待流民的城市生活。”
李雪愣愣接过这杯奶茶,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说:“谢谢。”
女店员勉强笑了笑。
“走吧。”她轻轻说,“离开这座城市。”
时安吸了一口奶茶,淡淡的茶香和甜味,她:“你没想过,那个暴徒说的话可能会成真吗?”
女店员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见过一次社长,他会飞,子弹都打不穿他的身体。”
她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硬生生止住了。
女店员眼尾泛着潮湿的红血丝,她低头机械地擦着杯子:“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那么多英雄主义。”
李雪走出奶茶店,看见店员重新抬起头看新闻。心中怅然若失。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特例,没想到,在身边,其实有不少平凡人,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
李雪平生灌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她急需宣泄的渠道,难以承受的重压感让她喘不过气来,街道上没有人,但她和时安逐渐引起了门后人们的注意力。
她听见他们窃窃的私语。
“是她们……”
“快通知稽查。”
李雪将街道墙边挂着的“消灭一切对立,构建和谐家庭”的标语一把扯下来,又把上面贴着的“三胎城市养,四胎幸福多,多子福气好”的宣传画一并撕碎丢进垃圾桶。
坐在面馆里的一个男人透过透明玻璃看见这一幕,眼睛瞪大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隔着门大着胆子对着她俩恨恨地喊:“行走的五十分!”
“五十分!!”
“五十分!!”
他们的情绪传染得很快,像某种集体的癔症似的,挥舞着手,群情激昂,这种愤怒聚集起来,给予他们力量,以至于胆小懦弱的人都开始试图违抗戒严令,想冲到街道上,好好替干部们教训这两个“行走的五十分”。
曾经的李雪很害怕被人这么说。
后来,李雪又发现,如果她用同样的方式反击,说对方也是五十分,那么,最后大家的吵架重点便不在引发争议的那件事上,而是陷入了无止境的自证自辩和扣对方帽子身上。
为什么一句“行走的五十分”杀伤力会那么大呢?
李雪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看见同小区的女人因此而死,突然明白了。
因为有用。
因为这个帽子一旦被扣下来,不管是否真实,都叫人心生恐惧,人们畏惧看不见的风,唯恐遭到风的惩罚,风像是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但斩杀的只是不纯洁的人,于是他们要拼了命地自证纯洁并且要指出别人的不纯洁。
他们甚至不能怀疑这一套逻辑。因为他们所有的认知所有的观念就是从这一套逻辑的基础上形成的,一旦怀疑,所有的存在会跟着一起崩塌。
而且,在文森城,思考是最无用的事情。立场总大过一切,立场等同于正确。
这个时候,陈述事实,也需要百般的掩饰,仅仅是用曲笔去记录一些发生过的现象,都足以被读者称是大胆。
……
易阑珊接到的最新命令是:一旦局势不能控制,立马穿上防辐射服,撤入地下。
易阑珊原本以为这个命令是文森城几个分社社长做出的决定。
但她在破获了网络通讯后,发现这条命令来自城外。
城外各位分社社长投票决定,文森城如果发生不可控事件,直接启动最终方案。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