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儿看着玉格落了两肩的雪,低下头抿了抿唇,眼眶慢慢红了。
等到了二门处,真正要别离的时候,大姐儿终是没忍住泪,用帕子按着眼下,低声道:“从前只知道当官风光,早知你如今忙得累得连年都过不清静,当初就不该。”
“大姐,”玉格笑着温声止住她后头的话。
做官累不累?
当然累,尤其是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最叫人累心。
但值不值得呢?
只看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五姐儿几个能不用管婆家人的看法,想回家的时候,便能好好儿的待在娘家,便值得。
再看她们如今的吃穿用度,远非寻常人可比,就连昨儿上门来的亲戚,出了金姐儿外,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坐着马车来的,可见家里日子都过得不错。
她也并不是每一家都有提携,还是那句话,她就算没有真正出手帮忙,她立在如今的位置上,便是他们的底气根基。
这些都是仕途带来的好处。
往上逢迎时难受,可被下头人恭敬时,不说享受,也至少是舒坦的。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大姐儿她们说了。
玉格笑道:“我就在城外的园子里,又不是多远的地方,等这差事办完了,或是皇上另指了人,我一两个时辰就能赶回来。”
大姐儿张了张嘴,话是这么说,可大过年的在外奔波,总叫人心里不是滋味,尤其这大半年了,拢共才见了这么一回。
而且玉格的差事,哪回是立时就能办完的。
但大姐儿不敢多问玉格的公事,便忍下心里的不舍,叮嘱了几句便目送她上车离去。
其实,玉格要去的地方,还真不仅仅是城外畅春园。
首先,她得同传旨太监一起,先去一趟八贝勒府上传旨,再命人把八贝勒府上看守起来。
再一个,八贝勒如今还在汤泉,她得带着人先去把八贝勒‘接回来’,而后才能在城外监守八贝勒。
到了八贝勒府门前,不知是风急雪骤的缘故,还是因为她自个儿心情的缘故,总觉得这一处比旁处都显得冷清许多。
不是他们家里那种因为她突然要出差的安静和不舍,而是恍若一座空府般的寂静。
玉格负手站在府门前,由着门房进去禀报。
家中男主人不在,这旨意主要是宣给后宅妇人的,玉格不便入人家后院,也不忍看人家惊惶,便只等在门外。
等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同。
自家府上,虽说因为她不在,少了许多热闹,可门房前往来送礼递帖子的人却可以说得上是络绎不绝,而八贝勒府上,真正的就是门可罗雀般萧索。
这就是世情了。
玉格走到一护卫面前低声叮嘱了几句。
皇上虽然停了八阿哥府上的供奉,但八阿哥经营日久,绝不是单靠内务府的供奉花用的,所以八阿哥府上不会短了银钱,只是一些吃的用的,比如粮食瓜果,布料煤炭之类的,她们已经习惯了由内务府供奉,怕是府中备着的不会太多,如今八贝勒府又被封了起来,她们有银子也没处使。
所以十四阿哥才写了信来,让她多看顾几分,至少,让八福晋购置东西的时候,不至于被几个下人奴才拿捏。
安排好八贝勒府上这处,玉格又带着人往汤泉赶去。
汤泉就很有些远了,尤其风大雪大,路很有些不好走,等到玉格一行人抵达汤泉时,天色已经落黑了。
雪夜的风跟裹着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扑,每一阵风来,好似都非要刮走一层血肉才罢休,尤其他们纵马疾行,更是雪上加霜,玉格翻身下马,整个脸皮身子都僵直了。
不止是她,旁的身强体壮的侍卫也很不好受。
但如此情景下,还是有人,你一见他,便觉如沐春风。
“你来了。”
八阿哥身上裹着件银白色缂丝面银狐斗篷缓步走出来,银白色的狐狸毛毛茸茸的簇拥在他的领间,如往常一般尊贵而又风姿不凡,也如往常一般,未语先笑,姿态从容。
“玉格给贝勒爷请安。”玉格仍旧先见礼。
八阿哥勾唇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温声问道:“是今晚就走?还是先歇一晚,明早再动身?”
他如是问道。
玉格的目光转向他身后门前,汤泉别宫的门前早已经停好了装好行李的马车。
玉格心下涩涩,所以怎么可能不伤心呢,那毕竟是他的亲阿玛,他纵然有许多算计,仍旧孺慕甚至崇拜的亲阿玛。
如今大约是强撑着体面罢了。
玉格想说不急,明早再走也行,八阿哥却先一步笑着说道:“还是今晚就走吧,总归不需要进城,也不必担心宵禁不便。”
玉格默然听从。
两队人重新整队,玉格带来的侍卫将八阿哥的人护卫也是看守在中间,而后各自登车上马,准备往往京城去。
玉格从头到尾都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