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环境跟我在外围观察到的几无偏差。很好。我脱下了身上的外卖员制服折叠好放进背包,拿出准备好的木炭,掩饰用的肉食我就懒得打开了,免得屋子里味道难闻。空房子的门窗都紧闭好了,我开始烧炭,然后等死。
这个过程说不上很迅速。我开始有余裕回想自己怎么走到这一步。学生时代我就辅修了心理学,然后多多少少发现自己精神似乎有点问题——这不奇怪,我的家族本就有精神病史。幸好这个没影响我进行理论物理的研究。
理论物理不是那么容易出成绩的,但这个主要是我的兴趣所在,倒也无所谓。玻色子、费米子等等,都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当然,室女座超星系团和Laniakea SC(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也是,我的兴趣还挺广泛的。原以为这个美妙的物理世界能让我忘却烦恼,但现在我坐在这里,就证明了确实不能够——我已经厌倦向熵缴纳复杂有型税(complexitytax)了,就这样崩溃,回归无结构混乱状态吧。
我自己就辅修心理学,所以不会因为自身问题再去看其他心理医生。如果已无法自救,谁又能救我呢?实际上我也并不期待被谁所拯救。研究理论物理不影响我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作为不适者的我,确实不该在这个物竞天择的世界继续冥顽不灵——可以,但没必要。
你也许会问,那我为什么这么周折要去别人房子里自杀?因为我的居室是单位宿舍,单位并没有对不起我,死在那里的话,同事们也会很膈应,我并不想给别人带来困扰。而这是个久无人居住的空房子,想来一是不会惊扰他人让我轻易获救,二是即使死在这里,大约对这个破房子的价值影响也不大。
听到敲门声音后,我叹了一口气,把铁桶密封了,再把窗户打开——果然不该违背奥卡姆剃刀原则,只想到烧炭相对体面,思虑太多增加了这个擅闯民宅这环节却坏事了。不知道来人是不是房主?对方应该发现门已经被我反锁了,还坚持敲门……
出于各种考虑,我还是整理下外表后开门了。门外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男生。不是英俊,是漂亮。小麦色皮肤,圆眼睛,挺秀的鼻子,猫唇,看起来二十出头,比我稍矮一点,目测应该也有175+,但骨架算是纤细的。他打量了我好几眼,又看了看房间里的铁桶,夸张地抽了抽小巧的鼻子闻了闻味道后,神色有几分为难,抿着唇迟疑道:“你是要在这里自杀吗?”
我神色坦然地点点头,对方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才接着说:“我叫袁容,你可以叫我小容。这里是我姑妈的房子,她人在国外,打算卖房了,让我来瞧瞧……如果你在这里这样子,姑妈和我都会很困扰……”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虽然我已经决定去死,但确实不应该给人带来麻烦。“好的,我明白的。我收拾一下后马上离开。方便给个收款码吗?我想补偿下给你们带来的不便。”
“你想补偿吗?”男生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几眼,咬了咬唇,说:“那你跟我上床吧。你挺好看的,反正你都打算去死了不是吗……”我愣了一下,虽然我确实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但我还是个处男。算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男孩的表情也有几分扭捏后我才开口:“可以冒昧问下为什么么?你这么好看,其实不需要这样贸然地找炮友的。我都要死了,倒是无所谓,但,例如说如果我有什么脏病,那你可能就被我毁了。嗯,我只是举例。”
“也是喔……那你有吗?”见我诚实地摇头,他又继续不置可否地说:“那不就好了吗……是有点突兀没错啦,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像你这样又高又帅的优质对象啊……”我怔了怔,下意识回了一句:“谢谢。”他随意摆摆手,继续说:“我只是说事实啦。不客气。我原以为我男朋友已经是大帅比了,但他不如你耶……”
“这……”我不是要质疑他为什么要出轨,只是这事……他一下蹦到我面前,漂亮的面孔距离我不到30公分,微仰着头说:“应该很多人跟你说过了吧,你近看真的很帅呢。就这么死掉有点可惜了。”咬了咬唇(我想说咬唇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他又轻声道:“我男朋友也很帅,可惜是个烂人。出轨一个没我好看的人就算了,还说什么我也可以找人出轨,他不介意。他大概以为我再找不到比他更帅的吧。没想到啊……”
“喂,这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跳转到了这里,但摸了摸兜里的假ID卡,不知为何,我却不想骗他,便坦诚回答道:“我叫温鸣峥。不是鸣筝金栗柱,素手玉房前那个鸣筝,是峥嵘的峥。我在K大做理论物理相关研究。”
“那温老师你起码是个博士吧?我男朋友只是个硕士,那你赢了,理论物理吗?虽然应该没有我男朋友做私募挣钱多,但听起来很有逼格,也不错……”其实我业余也有做一些投资,未必……但那个不重要,我定了定神,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小容……呃,可以叫你笑笑吗,听起来好像笑容……算了,我是想说,你男朋友可能确实是个渣男,但你不必为了与渣男赌气而赔上自己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