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是在蒋佩的班主任办公室看到她的。八岁的孩童,日光灯照下来却有着八十岁的阴影。她抬起头看了自己和身边的警官同心理专家一眼,就重新低下头去。只是脚下挪了挪,向班主任身边靠了靠。她的手全都藏在身后,胳膊上佩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纱花。
心理专家是一个声音柔和的中年女人,已经和蒋佩见过几次,和班主任打过招呼之后便弯下腰来同她说话。只是女童并不喜欢搭理她,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的点点头,很偶尔才会小声说两个字。
江慈能够看到蒋佩看着自己时候目光有直白的敌意。
幼童的记忆是图像相关而非逻辑相关。即使找到了凶手,她也不会记得自己“没有看见”的杀人过程。她只记得自己“看见”这个阿姨推开了门,然后所有人都告诉自己妈妈死了。在善恶分明的世界中,江慈的脸孔与母亲的去世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心理专家当然更清楚这一点。她回头对江慈点了点头,江慈便离开了办公室。
班主任正在门口站着等着,显然已经习惯了警方的到来与问话。看得出来她对于江慈这个生面孔有些好奇,却也只是礼貌的一笑,没有多问。
江慈觉得站着有些尴尬,便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让小孩子在家多休息一段时间?”
“江慈父亲已经不在了,家里也没什么老人。她家里的亲戚这几天忙着葬礼和保险金的事情,哪里有空看小孩。就送到学校来了,也不管功课不功课的,好歹有个地方看着不出事。”
江慈默然。父母亡故,从此蒋佩需要寄人篱下,将命途都交给他人的好意与善心掌管。
她作为涉案人员,本来不需要,甚至不应该出现在办案场合。只是她不知为何很想见见那天那个昏过去的小女孩。反正这个案子已经明朗,嫌疑人都被逮捕归案,这一次也只是来找蒋佩例行问话。江慈保证不插手侦查经过,神通广大的成容若知道了她的想法后,便给她疏通到了这个机会。
她对于蒋佩或许有种违背工作伦理的怜悯。这种怜悯或许来自于同样在案发现场的林旭。或许女人永远不相信别人会对自己的孩子好,哪怕那个别人是孩子的生身父亲。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蒋佩的情况。她的姑母在别的城市工作,赶来主持葬礼,办理收养蒋佩的手续。尽管她把孩子送到学校的举措不妥,但是看蒋佩衣着容色,似乎被照顾的还好,据说两家之前也交情深厚,到底让人有了些慰藉。
只是蒋佩本来便是一个内向寡言的孩子,这段时间就更加沉默畏生。
江慈听到这里挑了下眉:“她一直都很怕生吗?”
“这个孩子比较内向。”班主任慢慢回忆着说:“我记得蒋佩刚入学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但是小孩子的好奇心都比较旺盛,交了小朋友也就开朗了一些。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比较怯生生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江慈想继续问的话也就此被打断。几个人都走了出来,蒋佩被心理专家牵着走在最前面。她抬头看了一眼江慈,又很快的撇开头去,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
江慈想起来自己的梦境。在那个尚且温馨的片段中,女孩羞怯的贴着母亲走在游乐场里。眉眼是未展开的,亲昵是生动的。
回去的路上江慈轻声问心理专家:“蒋佩有被性侵犯的经历吗?”
心理专家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就知道了答案。
“有一些行为和言语上的性骚扰。”心理专家斟酌着用词说:“我也和她现在的监护人提到了这件事,只是她的监护人不肯她出庭作证。我只能请家长增强性方面的教育。”
韩江打了个电话过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林涵。王晖的判决下来了,有期徒刑30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得假释。江慈接受的杀人案也有几桩,对于量刑说不上意外。她翻来覆去,唯一想到能问的是:“他有说为什么杀人吗?”
“觉得心里不平衡吧。”韩江的声音温柔得不想在谈论杀人犯:“年轻漂亮的女人跟有妇之夫的糟老头在一起,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江慈沉默了一会。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
“对了。”韩江说:“一·七谋杀案送检了。”
“是你负责?”江慈问道。
“怎么可能。一般一个检察官手上不会同时负责两个杀人案的。”韩江否认道,“只是那天我正好也在。你和林涵也在现场。所以关注了一下进度。”
“凶手是熟人?”
“对,熟人犯案。破获速度很快,警方排查了死者关系就找到了。”
即使不借助暧昧不明的梦境,这个案件也无比简单。江慈来见蒋佩之前略微翻看了一下尸检报告。
现场的血迹被脏乱的案发环境污染,无法提取进行分析。但是尸检结果显示死者生前有性行为,除了致命伤之外没有抵抗伤,也就是说不存在性犯罪。尽管王荔穿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液浸染了,但是经过生物化验还是能够还原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