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司马瑾回转身来,朝着人群逆向一步一步走回去。
人潮拥挤,小少年的身子不时被擦身而过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司马桓眉头微皱,抬手就要让侍卫前去开道,却被少年摇头拒绝。
四周灯影绰绰,将周遭映照的忽明忽暗,连面目都有几分模糊,透过昏黄的光影司马桓却仿佛清晰的看见少年亮晶晶的水眸里坚定拒绝的神情。他有些微疑惑,却没有再坚持,他垂下手,望着少年一步步走回来。
短短十数丈的距离,却似天涯海角般漫长,看少年从光影中蹒跚而至。
直到少年站在他面前扬起笑容,司马桓才发觉他竟不自觉屏息许久,此刻才能长出口气。
一时心绪复杂,却又不明白这陌生的情绪因何而起。
“爹爹!”少年软软的唤道。
“嗯?”司马桓回神,垂眸相望。
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却又径自被忽略。
“我们回去吗?”
司马桓唔了声,他儿子似乎心情不错,全然没有来时泫然欲泣的模样。他不由暗自感叹,终究是个孩子,心情比六月的天变得还要快。
“你若想回就回吧,这边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河边年年放水灯,今年若不是陪他儿子,司马桓倒也懒得走这么一遭。
司马瑾点点头,他们便调头回寺庙。
回程的人群远没有出来时整齐肃穆,各自相熟的三三两两走在一块,还能听闻一些细微的说笑声。
夜幕四合,今夜无风也无月,天地间伸手不见五指。豫王府的小厮在前头提灯引路,带刀侍卫不远不近缀在后头。点点灯火没有来时通明,依稀只能照见脚下。
司马瑾走的小心,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司马桓也没有催促他,父子两沿着官道慢悠悠的走着。听着盛夏静夜田野间虫鸣鸟叫,也别有一番滋味。
“爹爹”
少年细软的嗓音在这静谧天地间铺开,司马桓侧头。却见少年举止踌躇,好一会似是下了决心般,柔弱无骨的小手从衣袖下摸了过来,犹疑却不退缩的捏着他的手指。
司马桓疑惑的嗯了声,下意识反手将少年细嫩的小手握了个满掌。
“爹爹”少年纤细的手指不安分的在宽大的掌心内揉搓着,满脸纠结,半晌才断断续续吐字道,“爹爹我娘您”
司马桓摩挲着少年光滑的手心,神思却回到了当年那个绝代美人身上。
司马桓其实已不太记得莲姬长什么模样,若不是见到儿子的眉目,他还回忆不起来莲姬的样子。似乎是不应该这样,他们也曾朝夕相对,可莲姬的模样为何在他脑海里模糊成一片。
司马桓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厌弃了莲姬,以致她早逝,生了儿子却隐瞒着他,又不曾将儿子送走远离他,细究起来,又似乎是莲姬一直都在等着他去发现他有个儿子。
倏忽间,司马桓想起静心院的门匾来。
他依稀记得,豫王府刚落成那年,他的院子,还不是叫静心院。
再深思下去,后脑顿时一阵细密钝痛,几乎让他迈不开步子。司马桓停步,等待那阵晕旋过去。
“爹爹您怎么了?”少年离得近,敏感发现爹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神色非常难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将他手大力捏的生疼。
后方许路发觉有异,急忙跑上前来。
“王爷您可还好?”一边赶紧嘱咐前头小厮,“快,去召太医去候着。”
小厮得令抬腿便要跑。
司马桓猛地睁开眼,缓过那阵突如其来的尖痛,制止道。“不用,我无大碍,走吧。”
许路担心的看了好一会,才退回到身后。
司马瑾被吓的不敢说话,司马桓捉起他的手,发现少年细嫩的掌心被捏红了一片,忙不迭搓揉着,低声致歉,“抱歉,爹爹一时没注意。”
司马瑾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担忧道,“没关系,可是爹爹你怎么突然”
司马桓沉默。
他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地方难以解释,他一直没有怎么去深究,可刚才骤起的疼痛,不得不让他在意起来。
但这些事,他并不打算说与少年,只是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
司马瑾只得咽下嘴边的话,连原来的话也一并咽下。
经此一扰,父子两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晨钟响后,司马桓便带着少年回府。
马车在路上吱呀摇晃,司马桓闭目养神,司马瑾坐在角落不住的朝他张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纵然有无数话想要跟爹爹说,此刻看来却不是很适合。
回到府中已是日上三竿。明安早已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见到司马桓下马车,急忙迎了上去。
“王爷,清晨宫中来信,太后凤体抱恙。”
司马桓猛地转身,目光灼灼的瞪着他,“何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