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岱叫人送了茶到正厅,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可直到沐青霜手中捧着的茶盏已然转温,主座上的老父亲还在满眼纠结地喝着茶发呆,一声不吭。
沐青霜有些急了:“爹!”
“你大哥散值回来了么?”沐武岱如梦初醒,看向座下那个耐不住性子的女儿,笑了,“让人将你大哥大嫂也叫来,免得我一件事说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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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值回家的沐青演官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与妻子向筠一道匆匆赶往正厅。
待他们夫妇二人也到了,沐武岱又命厅内的丫头、小厮,连同在外的两个护卫全部退开,只一家四口在正厅内密谈。
沐武岱将今日在勤政殿内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后,三个年轻人全都有些傻眼。
“可,那人交给爹的那截红衫与金凤台古道地形图,还有他做咱们家暗部府兵装束的事,怎么解释?”沐青演眉头紧锁,大惑不解,“那时皇后根本没见过萱儿,不该知道她惯穿什么样的衣衫;她更不可能见过咱们的暗部府兵,那人怎么学的穿着打扮?最重要的是,金凤台古道……”
在沐家向嘉阳郡主赵萦交出利州军政大权和暗部府兵之前,金凤台古道的存在连土生利州人都没几个知道,总不能是沐家出了悖逆吧?
沐武岱张了张口正要解释,沐青霜却猛地站起来,满脸煞白,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我知道了,是赵旻……”温热的茶水沿着桌案滴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袖,浸上她的裙摆,她却只是抬起发红的泪目看向父亲,颤声带了哭腔,“爹,那张地形图上的金凤台古道,是靠近赫山的那一段,对吗?”
沐武岱默然抿唇,垂眸不语。
沐青霜在许多事上性子大而化之,这大半年来从未想过要问父亲要那张残破的地形图来细看。
直到此刻,她才醍醐灌顶。
她的眼泪接连掉落,再无面目待在父亲与兄嫂面前,在大家的惊呼中一路奔出家门。
在即将抵达鹰扬大将军府时,正好遇到回家换衫后打算到沐家去的贺征。
贺征见状大惊,疾步迎上去:“萱儿,你……”
沐青霜猛地扑进他怀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闷在他衣襟中痛哭至抽噎。
“是我,都是我……”
十五岁那年在赫山的那场点选,她因不忿赵旻对同窗们的所做作为,便用骨哨召出了暗部府兵的一名将领要了“斩魂草”,之后又带着同窗们走金凤台古道去河边过夜,最后还动用了暗部府兵的马匹。
她忘了,那场为了点将而来的考选,全程都有许多斥候暗探潜伏在四周。
而那时的她,还不是沐小将军,未经过实战,未与山林全然融为一体,她根本就察觉不到自己身后有没有尾巴和眼睛。
想必那时就有赵旻的人跟在她身后看到了一切,所以数年后,皇后与赵旻才能在一个最佳的时机,准确无误地对她父亲下了套。
因为她当年狂妄大意,在什么事都没周全考虑的情况下就贸然与赵旻冲突结怨,使他怀恨在心,才有了之后沐家遭遇的种种。
为了她的年少轻狂,整个沐家都付出了代价。
沐家的倾颓,她才是那个引线。
作者有话要说:夜半无人,我悄悄捉个虫,大家晚安,(#^。^#)
第92章
沐青演与向筠是追在沐青霜后头出来的,只是沐青霜被忽然顿悟的真相冲击得心神大乱,跑得太快,待二人追到她时,她已躲在贺征怀里不管不顾哭到直抽噎,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无论兄嫂如何哄她都不肯回家,沐青演见劝不动,索性提议让她随贺征回将军府去静一静,总比在随时会有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哭要好,她也不应,就是哭。
贺征听了半晌,隐约明白了她是为何事伤怀至此,便对沐青演与向筠使了眼色,让他们放心将人交给他就是。
贺征打横抱起伤心痛哭的沐青霜,她惊得打了个嗝儿,将他的衣襟揪得更紧,整张脸藏在他的颈侧,两腿儿直蹬。
“你敢……我不回去……嗝……没脸回去……也不去将军府……”
哭得更委屈了。
“好,不回家,也不去将军府。我带你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贺征紧紧抱着她,略垂首贴在她耳畔,温声道,“去不去?”
“好……”
她也不问是要去哪里,反正这时除了回家,去哪里都可以。
此时此刻她真的没脸回家,没脸面对任何一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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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与贺征遇到的地方本就离将军府不远,贺征抱着她走回将军府门口,站在台阶下吩咐门口卫兵去准备了一辆马车来。
上了马车后,贺征什么都没问,也不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抱她坐在自己膝头,像拥着柔弱稚子,沉默而温柔地轻拍着她因哭泣而不住颤抖的后背。
这种时刻,沉默温和的陪伴与拥抱远比任何言语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