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眼眸思索片刻,摆了摆手,五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声音飘飘地道:“……五更。”
五更,天都还未亮的大好美梦时。杉迟雪倒是习惯了早起,但亓徵歌知道陆莲稚却向来好懒觉。无事时候,她十天里有八天都喜欢赖床。
果不其然,陆莲稚闻言便立刻皱了皱鼻子,神色颇有几分孩子气地抱怨道:“这么早?”
杉迟雪笑骂:“你以为相国寺是我家开的?我家离那里本来也不近,若还不早些时候去,你是想去看人山呢,还是想去看人海?”
话倒是在理。亓徵歌安抚地捏了捏陆莲稚指尖:“今日这便赶紧歇息,总睡得够。或者你实在不愿的话,我们不去了?”
陆莲稚心下自然是十分不舍,赶忙回道:“那不行。我起便是。”
杉迟雪登时便笑:“就知道你,永远这么贪玩。”
“既要早起,那我便不叨扰了,你俩便赶紧歇息罢。”杉迟雪笑完便将二人推入房中,转身道:“明日的事情你们都不必操心,我自会安排妥当,好好歇息便是。”
陆莲稚笑眯眯倚在门边朝她挥手:“还是阿迟好。”
杉迟雪走远了,听见这一句还不忘回头打趣:“担不起担不起,还是你最好!”
二人距离越来越远,声音却越来越大,仿佛距离根本碍不着调笑。亓徵歌无奈地摇摇头,回房将外袍褪了下来。
一番笑闹后,陆莲稚又在门边靠了片刻,看着华灯天色出了半晌神,才缓缓掩上门步入室内。
亓徵歌正在沐浴,雪青色的簇新春衫叠齐整了放在床边,这几日里陆莲稚强烈要求戴上的一对耳珰也摘了下来,放在衣衫上。
陆莲稚伸出指尖蹭了蹭那衣料,眼神一转,起身窸窸窣窣也脱去了外袍。
那方亓徵歌正蜷在浴桶内微微阖眼想着心事,就听见陆莲稚蹑手蹑脚走了过来。
亓徵歌眼睛也不睁,抱着膝盖,身子又没入水下几分,柔软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她抿抿唇,轻轻说了一句:“陆莲稚,一声不出你是要做贼吗?我没让你进来,出去。”
陆莲稚权当做没听见,仍旧窸窸窣窣脱了里衣,一阵响动后划开水面,同亓徵歌面对面坐了下来。
亓徵歌睁开眼,一片氤氲袅袅中眼前便是陆莲稚鬓发微湿的模样。
陆莲稚猫儿般微微上挑的眼眸眯着,含裹了几分侵略性,纤长的双腿与亓徵歌双腿交错。
“你紧张什么?”陆莲稚同亓徵歌对视片刻,朱唇轻启,慢慢问道。
亓徵歌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仍微眯着眼睛和陆莲稚对视。陆莲稚见她眸中神色渐渐染上了几分微怒,登时心下警醒,眼神一转,回复了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笑眯眯伸手挠了挠亓徵歌小腿:“我只是想着一起比较省时间,又没说要做什么……哎呦。”
陆莲稚揉着被狠狠捏了一下的小腿肚,痛得一口气没憋住低喊了出来。
亓徵歌也不知道是捏着了哪里,她登时整条左腿筋都抽作了一团。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拂穴手!?陆莲稚痛得咬牙也不忘胡思乱想,后知后觉地警告了自己一遍大夫不能惹,就算是自己媳妇也不行。
她心痛地揉了半晌,再抬头便见到亓徵歌已经起身裹上了里衣,发梢滴着水珠走出了隔间。
陆莲稚“哎”了一声,对她背影喊道:“别走嘛!”
回答她的是来自亓徵歌的一声冷哼:“呵。”
经了这一番闹,陆莲稚出来后倒是出奇乖顺地早早睡了。她半是赌气半是不敢,便没有伸手去抱亓徵歌,只委委屈屈往她怀里钻。亓徵歌也没说什么,见状便顺势把陆莲稚抱进了怀里,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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诘朝天尚未明,陆莲稚便听着五更打响,应声而起。
汴京中相国寺向来是朝中一大国寺,名声更胜朝京慈圣山皇寺。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其间彩幕罗帷,土物香药、头面绣作、衣冠领抹、时果腊脯、日用种种无不具备,廉价小物最多,连城碧瑾也存,热闹万分间常常可见人山人海,万姓往来。
这般场面陆莲稚小时候倒是亲身见过很几次,不过这些年来弹剑涉江湖,总归是片饮不得闲,更遑论专程来汴京游玩庙会。
念及此,她颇有几分兴奋地穿戴齐整,又摇醒了亓徵歌,二人整顿一番后,便同杉迟雪一道要往相国寺去
汴京民风倦懒,早间此刻街道上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陆莲稚觉得有些不对,但没有说,只是狐疑地看着笑眯眯的杉迟雪。
待到驾舆到了相国寺大门口,陆莲稚跳落到了地面,才明白过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阿迟!”陆莲稚不满地拧住了杉迟雪,怒气冲冲问道:“你骗我吧!?”
可不是骗人?什么庙会卯时过半便开张、过时将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陆莲稚看着眼前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的相国寺,恨不能敲死杉迟雪:“为什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