侣来来去去地搬运着物什,点点步音伴着洒扫声声,倒是十分清净。
由于相国寺中常年香客络绎不绝,青砖地面早就不再如同当年新建那般平滑齐整,而是隐约有了一片片的浅浅起伏。
那缓缓起伏的坑洼中皆积蓄着洒扫留下的清浅水痕,映照着天光风色,边缘已经为晨间微风拂干,只留下一些隐约痕迹。
陆莲稚毫不在意地直接从那薄水上踏过,留下一串微湿的足迹,牵着亓徵歌的手向四下看去。
相国寺三门阁上都各有金铜铸造的五百尊罗汉,神态或嗔或怒,见之无端能定人心神。
亓徵歌倒是当真从未到过此处,一时心下也生出些新鲜,向两旁琉璃塔看去。那琉璃塔伫立在寺之左右,高耸挺拔,檐角飞扬。
陆莲稚同她并肩缓缓向佛殿前走去,隐约听见里面已经传来了梵音吟唱之声,伴着点点木鱼,渐渐将凌晨云霭一分分敲开,破出明日晨光。
从前陆莲稚是不信仙佛神鬼的,只眼中见天地,逍遥唯一身。但眼下她牵着亓徵歌微温而柔软的手,看着相国寺大殿廊左右两壁上繁复恢弘的佛降鬼图,一时竟让她生出了些许喟叹之思。
少年不信神佛道,而今遇良人,始知恩泽深。
她遥遥站在殿外,看向佛殿方中,心境渐宽。
那方杉迟雪照常挥挥袖送了笔香火钱,又带着陆莲稚同亓徵歌进入殿内参拜一番,而后便在寺内走动观览,看着云霭渐明。
“你们或许不信,但我们走商道的,可不能不信神佛。”杉迟雪看着亓徵歌,调笑道:“每年财路都还指望着呢。”
商人重利,亓徵歌向来知道,杉迟雪也是如此,但她与财迷心窍的铜臭者仍有着距离,不说她取财有道,她为人大把花钱时也并不见心疼或计较。更为重要一点是相比于钱财,杉迟雪更重情。这从她对陆莲稚的感情与家族牵念就可窥其一斑。
亓徵歌微微颔首道:“宁信其有,总是好的。”
陆莲稚笑道:“我只知道你们这些人,发财了供菩萨,亏本了骂佛祖。”
杉迟雪挥手打她:“去去去,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况且我做生意怎么会亏?不要胡言乱语!”
一时谈笑,三人缓缓在寺内走了一遭,几乎将整个清晨未开门的寺庙看了一遍。待到览尽,天光也已敞亮了。
眼下寺门已开,渐渐有义卖的商贩在寺内空处、寺前街道上摆起了小摊、撑起彩幕罗帷,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亓徵歌颇有几分新鲜地向那边望去,问道:“这便要开始了?”
杉迟雪点头应道:“差不多也到时候了,该热闹起来了。待会儿你们两个只管看便是,小玩意儿多得很。”
三人身处廷中,此间已经设好了各个席位,满目琳琅皆是些卖铺合屏帏、鞍辔弓剑、时果腊脯的小商贩,见到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便颇为热切地招手:“二位看看?”
陆莲稚拿起那商贩手作的木弓把玩,拉了拉弦,倒是意外的做工精致。她左瞧瞧右看看,除却买了包果脯边走边抛着玩外,倒是什么也没看上。
时近辰时,摊贩已经悉数就位,汴京里各家老少也都姗姗而来,熙攘间春衫窸窣、罗带袅袅,伴着二月里新风拂面、杏花招摇,祥和一派,如此情景之下,没有人会感到不欢喜。
说到底庙会并不是图多少玩乐,陆莲稚只是最喜欢这份热闹、也喜欢这份热闹里有亓徵歌。
一时耳畔鼓乐不绝、梵音渺渺,欢声载道、笑语盈廊,陆莲稚与亓徵歌十指交扣,在人群中信步穿梭。
“前头那条廊,两边都是卖笔墨的。廊头那潘谷墨尤其质优。”眼下四处都是卖玩物同饮食日用的,陆莲稚虽然玩得兴起,但杉迟雪见亓徵歌仿佛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她知道亓徵歌出身容决谷,总是对笔墨纸砚有更大兴趣,便抬抬下颌指向身前回廊:“去佛殿那边看看?”
陆莲稚登时便看见亓徵歌纤睫颤了颤,眼神都亮了几分,果然是十分喜欢。她不由得失笑:“上次你买的那条墨还没用完呢,又买?”
亓徵歌抿抿唇,出人意料地显出了几分为难。
她虽十分喜欢这些东西,但心下也知道若是买太多总是用不完,放久了又难保其质,一时走到了那义铺前,看着那墨陷入了犹豫,捏在指尖买也不是放也不是,最终浅声叹气道:“……那便看看。”
陆莲稚难得见也最喜欢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模样,一时失笑,挠了挠她手心:“也罢也罢,你若喜欢买它便是,大不了往后我同你一道练字,两个人也会用得快一些。”说着她便伸手让那商贩包了几条颜色明浓的潘谷墨,拎在了手上。
亓徵歌闻言,挑挑眉看了陆莲稚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陆莲稚虽然确实好学又聪颖,凡事一旦上心总能做到八分妙,但这也只是对陆莲稚自己所喜爱的、趣味足的事,一如剑道一如她。
但亓徵歌可以想象,若是让陆莲稚一动不动端坐在桌前练字,那就是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