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王驾崩,举国齐哀,外朝如何震动我尚且不知,仅是宫内自那夜起便是香烛灯火彻夜通明,人来人去,未曾断过。
叶绍身为先王为年长的儿子,又是一国之君,于情于理头三天里都要在涵元殿内守灵。守灵是一回事,政事却也放不得,第一晚叶绍便将奏折一同带了过来。我是他的王后,自然也要随其一起留守在涵元殿内。
焚香诵经这没什么,难为的是我下身是条滑溜溜的鱼尾,你让我坐着躺着游着没问题,可你让我笔直地跪着……不要太为难一条鱼啊喂!
在灵前跪了不到一刻,我的身形已经岌岌可危,而叶绍跪坐在那段看书的身影依旧岿然不动。留意到四下没人,我悄悄地往屁股上一坐,揉着又酸又麻的尾巴……
“云彦。”叶绍蓦然唤起我的名字。
我如同做贼被抓到一样,嗖地跪直了的身子,一脸正气地看向他:有事?
“……”叶绍放下奏折,敲了敲桌子:“你要是跪不住就回去吧,大不了就说王后不甚哀痛,哭晕了过去。”
咦,还能这样???我看了眼先王的灵位,犹犹豫豫,这不太好吧……
“当然了,你要是想跪一夜,我也没意见。”叶绍翻开了新一本奏折,轻描淡写道:“大不了就是跪断条尾巴么,新的不去旧的不来,来年说不定还会长出条新的来。”
我:“……”
我擦嘞!你当老子的尾巴是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嘛!还来年再长一条出来,老子是人鱼又不是蚯蚓!
他嘴上虽然说得难听,但也是实情,让我跪一夜确实有点为难我。我不再逞强,灰溜溜地爬起来,爬到一半,我想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先装个晕什么的啊?我看看翻阅奏章的叶绍,狠狠心揪起一片鱼鳞使劲扯了扯。
“……”呜呜呜,没想到扯片鱼鳞居然这么痛!和块火炭烙在尾巴上一样火辣辣的,我差点没原地蹦了起来,还好剧痛之余我没忘记最初的目的,噗咚顺势倒在了地上装死鱼。
叶绍:“……”
殿内是诡异的寂静,唯有叶绍那里微微有桌子抖动的声音,躺在地上的我才要纳闷地睁开一条缝望过去,叶绍声音低哑地换道:“来人,王后哭晕了过去,快送她回宫。”
接着便是阵杂乱慌促的脚步声,宫人搀的搀,扶的扶,将我送上步撵。寒风拂来冰雪的凉气,殿外夜雪初停,零丁星子散落碧穹,冷得叫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偷偷回首望去,殿内长明灯燃烧着寂寂青烟,叶绍一抹素白常服在条条幡帘中影影绰绰……
片刻后,批阅奏疏的叶绍为响声所惊动,抬起头来眉宇间滑过缕诧异:“怎么又回来了,东西丢了?”
我不吭声,从轮椅上滑坐到地上,挥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涵元殿内没有通地龙,地面冰凉,我赶紧挪啊挪地挪到叶绍的虎皮毯子上,使劲把他往旁边挤了挤给自己挤出了一亩三分地,又将火龛往近处勾了勾,再从叶绍背后抽出个靠枕来尾巴下一垫,方觉满意地安稳坐下。
叶绍:“……”
“云彦,你这是干什么?”叶绍冷冷地用笔头戳了戳我的尾巴。
“守灵啊!”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叶绍切了声,睨了睨全副武装的我,似笑非笑道:“知道的你是守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度假的。”
谁会在灵堂度假啊!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先王尸骨未寒他这么嬉皮笑脸的真得好么!
叶绍不屑地嗤笑了声,却也没再赶我走,左右殿内人都被我赶了出去,便由着我死皮赖脸地窝在旁边,自己继续批奏折。只是批完一本后,他看看我,抱起我的尾巴放进了自己怀里,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要抱着什么比较顺手。”
我:“……”
我好想来一句,云彦牌鱼形抱枕你值得拥有!
窗外偶有轻风吹过飒飒树响,雪光交织着月色映得漆黑的地面微微发光,如同蒙上了层乳白色的细纱。殿内则很静,静得只有叶绍落笔的沙沙声。趴在案角对着夜色雪景发了会呆后,我无聊地扭过头去看叶绍批奏折。
“好看么?”叶绍突然问。
我愣愣看他,又看看奏折,奏折里是由兵部尚书所奏,说得是齐国今年军饷分配一事。从用词排句来看,这位兵部尚书是个极为严谨之人,说得又是军国大事,有什么好看的呀?
叶绍执起笔顺手就在我脸上撇了一笔:“孤问的是我,啧~看你看得那么入迷。”
我:“…………”
我叹为惊止地看着叶绍,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然而我还是为齐王大人的厚颜无耻惊呆了好么!我小心翼翼地举起纸来:我能说不么……
叶绍眉梢高高挑起:嗯~?
我:“……”好吧,我违心地写下:你很好看……
顿了顿,我又补上:比帝都品红坊的头牌还好看。这样总可以衬托出你美貌的高度了吧!
叶绍:“……”
明明是夸他,为啥叶绍的脸更黑了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