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詹姆斯,你死了。你死的第五周,你的同卵双胞胎兄弟将你的部分骨灰赠予了安东尼。不要忘了,不久之前,安东尼可是因为某个人而自杀未遂。你大可以把他做的这件蠢事当成稀释某种独自存活的罪恶感的救赎。不过你得知道,在安东尼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能看到天光的那一刻,他感觉好极了,他觉得自己就他妈的是被肢解烹食后复活的珀罗普斯。
你哥哥在去安东尼家的一路上都在想,还好还差一点点,否则他就得想办法说服两家人好让你和安东尼的骨灰合葬在一起,这可比你妈妈成功生出一对同卵双胞胎的几率高不了多少。
不过等到你哥哥见到安东尼时,他似乎就将这擦身而过的不幸忘记了。因为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好吗?我想詹姆斯会想要把自己的一部分留给你。”
一个在一个月前失去了男应召爱人又在自杀后被现代科技拉回生死线的人,在看到一个与自己男朋友模样相似的男人和他双手擎着的装有骨灰的纸盒后,究竟能好到哪去?
不过以安东尼的性格,他还是会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比之前好一点。”尽管他的表情像是被天花板吊下来的水滴状环形绳索束住了脖子。
接着——
你哥哥说:“这部分大概只有全部骨灰的十分之一,不太够做成一颗人造钻石。”
你哥哥说:“因为我前几天实在是太难过了,所以多喝了两杯,那个时候詹姆斯的骨灰陪着我。”
你哥哥说:“我已经不是个酒鬼了,但是那天晚上喝了太多,我的太阳穴一直突突的疼着,我就想找点别的乐子。后来我把詹姆斯的骨灰当成海洛因,吸了不少。我发誓,一点儿亢奋的感觉都没有。”
他该发誓的是安东尼能察觉出这是一个与你黑色幽默性格同源的该死的玩笑。如果不是变成那一堆白色的骨渣碎末,你一定会为这个成功的笑话捧腹,并且你一向不在意玩笑对象的处境。
不过安东尼似乎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于是你哥哥只好剥去这个笑话的伪饰,他说:“我父亲觉得他应该葬在祖父旁边,他的大部分都要留在坟墓里,毕竟将来我们这一大家人都会陆续与他为邻。”与你为邻。
而安东尼接过装有你颅骨、肋骨、桡骨、胫骨和腓骨混合物的盒子,他的想法尚且局限于你哥哥提供的思路中——拿你的骨灰做点什么,做成装饰品或是吸入鼻腔。
你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安东尼太过想念你,如果不是他正处于一种自行美化的失去中,如果不是他因为悲伤侵袭而短暂选择性遗忘你们当初的争执和不快,他一定会把你的骨灰,你留给世界的唯一骨质沉积物,统统冲进马桶。
接着,你终于闭嘴的哥哥敞开双臂拥抱安东尼,而安东尼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与你相似的气味,想象着你搏动的心跳、温热的身体和均匀的呼吸。人类总是不止餍足,这一个拥抱之后,他就希望能得到你的吻,在这个亲吻之后,他还希望能得到你的爱抚,片刻的满足之后总是更加难以填补的欲望。
你也是如此。
第一次尴尬的正式约会之后,你觉得那个年轻人大概永远不会再联系你了。
那时候你所属的钙片公司准备拍摄一部时长九十分钟的僵尸主题的同志色情片,你会在第二和第三个场景中扮演一个被僵尸操成僵尸后继续在城市里通过做爱散播僵尸传染病毒的男同性恋者。
尽管你不明白什么样的怪物会喜欢一边看着那些满身血浆腐肉的僵尸互相操屁眼一边自慰,你还是草草的收拾好东西,搭着你们公司的车一起前往另一个城市的“片场”——废旧荒芜的郊区工厂。
这位的名字叫亚当,是那种通常意义上“我们只能做朋友”的老好人,他是你在这个色情行业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是一个努力生活的人,如果人们看到他腕上提醒他按时吃药的手环,他们都会这么想的。
他也是个真诚温和的人,因为你们四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你说,他是一个携带者。尽管他的表情好像他是艾滋病病毒的零号感染源。
你还算是挺喜欢他的,因为他难得处于两种典型九十年代的携带者的中立位置,他不是那种在得知自己检查为阳性之后出于愤世嫉俗而变本加厉放纵自己的人,也不是那种仿佛灵魂被病毒净化改头换面成为贬义的圣人的人。他说过自己依旧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同性恋烙铁压印的孤独病人,一个拼命想活下去再看一眼明天的人。而某种意义上你们算是一类人。
一路上他都在跟你讲他这十年来参加的为艾滋病正名的骑行活动,他说每年这个活动结束后都可以筹集到一定数量的钱,而这些钱都将被投入到艾滋病的研究中。
你说,我们这次还是住之前的那个汽车旅馆吗?
他说,那些钱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参加,我现在骑行的总里程已经有二十万公里了。
你说,之前那个汽车旅馆糟透了,他们床单的一角还黏着一只用过的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