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最终章）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铁柱快有四五天没有下过地来，土地的水分日渐蒸发，绿油油的苗在这黑干的地里，有些凄凉。

    一天中午，太阳正恶狠狠地剥削着地里的水分的时候，小农屋里传来一声闷哼，铁柱倒下了。

    “怎么办？”大豆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现在的场景，声音里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慌乱。

    “我看铁板上说的，你帮老铁柱个忙，化成实体，看到铁板旁的那个小黑盒上的小长条没有？你就拿起长条放到耳边，等听到长条里传来‘滴滴’声就按下这几个数字，然后就说这里有人倒下了，报一下铁柱家的地址。”玉米拼尽全力还是无法实体化完整，只能拜托大豆，用实体化的手在天地上写下‘110’。

    这块地上种下了玉米，所以玉米对干旱的感觉要更直观一些，大豆的根埋在地下，大豆还能撑久一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逃不了，也不想逃。

    大豆照玉米说的去做了。玉米看着大豆走向农屋的背影，这个人的背很宽，怪不得这样温暖；这个人朴实又纯良，真是被他白白糟蹋，只愿自己枯萎的样子不会像小番茄一样凄凉，怕吓着他。

    他看大豆颤抖着和长条那头说着地址。唉，不知下辈子，会不会有个生物这样担心他，只怕他的运气早就在这辈子里花光，长生到头还能拥抱幸福，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只是这福来的忒慢，希望下辈子可以快些。玉米贪婪地想着。

    大豆把长条放回黑盒后，连忙跑到地里抱着玉米已经半模糊的身体。

    “不碍事不碍事，你不知道吧，爷也是一种耐旱作物。”玉米扯着嘴强行微笑，尽量不被大豆看出什么端倪。

    “你皱眉的样子贼丑。”玉米说着去揉大豆的眉头。

    “我们会永远在一块。”大豆认真地看着他说。

    “我们现在不就在一块吗？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块。”玉米努力地笑，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他这个人爱面子，一辈子都过得很潇洒，最后也要潇洒。

    铁板里的说的没错，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曾经载着铁柱他爸走的那只画着红十字、还闪烁着蓝红光的的大白盒子飞驰而来，几个人从大白盒子里钻出来，跑到农屋里把铁柱放到架子上，又抬着架子进了大白盒子。大白盒子像风一样跑了，农屋里显得更加空荡荡。

    铁柱要到城里养老了，真好。

    他前些天特地去找了小麦吵了一架，走的时候小麦流着泪朝他吼，说他以后都不想看到他了，甜菜也在一旁捂着眼，他们都生气了，正和他意。

    依着小麦的个性，没有个半年两个月是不会理他的，足够了，希望在二蛋家漫长的生命中，他最后也能依稀记得他这个好友，希望他和甜菜以后也能好好在一起，他和甜菜都傻傻的，傻人有傻福，他们以后会享福。

    玉米此刻只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是大豆，这小子才跟了自己一年多就要归西了，之前在实验室里过得这样苦，自己说要补偿他其实也只是一直在添乱添烦，老天爷真是没有最不公平，只有更不公平。

    玉米看着自己的手越来越透明，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冷不丁的他感觉有些液体划过他的脸庞，穿过他的身体。

    “唉，你这小子还不知道水有多珍贵吗？还一个劲地瞎流，咸得慌。”

    “跟了我这么久还什么都学不会，傻子！”

    “如果有下一辈子，你可别再喜欢上我这种倒霉蛋了，啥都克。”

    如果真的有下一辈子，不知你的氮啊肥的又要便宜哪个。

    “如果有下一辈子，可要学得精些，别学铁柱。”

    “别抽烟喝酒，你会活得很长久。”

    “可以解脱了，为何我还是不开心呢？”

    “我还是喜”玉米的魂散了，他最后在朦胧中看到大豆也开始变得透明，似乎在呜咽。

    “我爱你。”最后能听到俊哥儿这句，做鬼倒也风流。

    他在朦胧中看到这块地四周的一片植物长得很茂密，其实下辈子再待在这田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铁柱估计回不来了，不知这块紧实的地上，是会覆上水泥，还是又要囚着哪个。

    总之，不会再是他和大豆。

    吵闹的市场里，人满为患。

    黑的鱼，红的肉，青的菜，黄的果，一应俱全。

    一边，发福的大妈扯着自己的孙子正和啤酒肚的大爷吵得不可开交。

    “这条鱼我先看上的！”

    “你这老娘们瞎扯，我早上就和老板预好了最鲜的给我！”

    “咋地？这市场你开的？这鱼我今天要定了！”

    ......

    另一边，贩卖各类商品的小贩拖着货物肩擦肩而过。

    “小兄弟，你的玉米掉了。”声音中带着满满笑意，今年收成很好，遇着啥都觉得欢喜。

    那人回头，自己满框的玉米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