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顾也不知为什么,他意识到许传东可能先于自己就已经是同性恋,而且不知惦记自己多久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喜欢许传东了,就好像初中时对那个叫张芸的姑娘一样。季顾此刻万般后悔将在校门口说了那么一句话,那句话居然成为捅破窗户纸的利刃。
许传东没有与季顾客气,后者见他一脸不善地走过来,于是就心慌起来,季顾对于许传东的害怕似乎是与生俱来,此刻就像是遇见恶犬的猫,他汗毛都炸开了,色厉内荏地低声喝道:
“你你做什么”
许传东一声不吭,上前就将季顾扭住以后提溜着走出水房往楼梯间走。季顾白白长了一米七九的个子,让许传东扣住了就挣不脱,他意识到许传东可能要收拾自己,于是骂道:
“操,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许传东一声不吭,季顾只得放软语气又说:
“碟子!咱家碟子还在水房呢!”
许传东还是不听,他拽了季顾下楼,筒子楼底下两百米开外有片黑黢黢的小树林,许传东将挣扎不休的季顾拖进小树林里,小树林里黑黢黢的,以往季顾晚上从此处路过都觉得心惊,此刻却是早就忘记当初对于小树林里有鬼怪的猜想了。
季顾现在已经知道许传东是同性恋,许传东不会将他打死在小树林里杀人灭口吧?季顾兀自自娱自乐地想着。小树林上方的茂密树叶遮蔽光线,季顾让许传东压在某棵小树摇摇欲坠的树干上,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许传东此时的呼吸就和刚刚跑过一千两百米体测似的,季顾觉得自己可能复又爱上许传东了。
所以,这回许传东凑过来的时候,季顾没拒绝,两人躲在小树林里亲一阵,季顾单相思的感情史仿佛,接吻却是头一遭,许传东也亲得乱七八糟,季顾让许传东磕痛牙齿,就仰头靠在树干上咯咯笑出声。
小树的树干被他的身体震动,那树上的树叶也在头顶哗啦啦地晃动,一棵树的震动传导另一棵树,于是整片树林都像是被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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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那天上午,季顾去医院看季芳。
女人年轻的时候一般都是美丽的,那就叫芳华。芳华都会凋谢,只是这个过程在季芳身上发展得格外快一些罢了。
过年节,医院里没回老家的护工的护理费比往日高出一半,纵使如此,季顾还是给护工包了一个红包,如今钱多钱少已不在意了,只盼望护工照看季芳的时候能尽心些。
护工说季芳刚挂过蛋白已经睡了,季顾推开病房的门,季芳就睡在内侧一张病床上,季顾将水果轻轻搁在屋角,而后脱了外套坐在椅子上无言地盯着季芳的脸。
由于药物副作用,季芳当初那一头乌发早就稀疏得几乎掩不住头皮,剩余的头发为了清洗方便早就剪短。季芳今年还不到六十,一头头发却是几乎都白了,那些白色的发丝趴伏在医院专用的白色枕套上,那枕套太白了,于是就衬托出白色发丝的一丝隐隐的不祥的枯黄色泽。
季芳也是白色的,她的嘴唇那么白,她的脸也那么白。年前护工替季芳换床单的时候,季顾恰好在场搭过一把手,季芳让他抱起来的时候轻得像是羽毛,谁能相信这个女人撑起过一个家呢?她在季顾怀里的时候明明就像是一个婴儿一样啊
此刻季顾面前是雪白的季芳陷在雪白的床上睡得正香,他的身后是一窗子的雪色漫天,只有桌子上花瓶里两只不凋谢的假花在说谎,它们说:过完年就是春天。
季芳睡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渐渐醒来了,她迷茫了三分钟之久,而后两只眼睛才渐渐看清床边的季顾。
季顾说:
“姑姑。”
季芳就笑了,她说:,
“你来啦。”
季顾也笑了,他说:
“姑姑,过年了,我来看看你。”
季芳似乎这才惊觉年节的降临,她抬眼去看外面的雪花,然后问:
“今天是几号啦?”
季顾说:
“年三十了。”
季芳就感叹:
“都年三十了啊他回来了么?”
季顾问:
“姑姑你怎么会这么问?”
季芳的眼神就黯淡了一点点,她说:
“我就问一问,我刚刚看见你笑,我还以为有喜事发生的。”
季顾便不再吭声,病房里真的安静了很久很久,然后才听见季芳的声音从白色的床上响起:
“雪小了,季顾,你回去吧你们都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啊”
季芳说这话的时候,她那被药物弄得变形的声音是哽咽的,季顾走出病房门的时候特意抬眼望病房门牌子上望,唯有如此涌到眼眶里的湿意才憋回去了。
季顾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他笔直走过了一条街才在一个广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