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聿朝天恩十六年,伊赫碌保结束了朗台族内部长达二十年的内乱,平定各邦建立祁国,与统治中原数百年的聿国分庭抗礼,此后十余年间,祁国吞并周遭各小国逐渐壮大,对聿国也虎视眈眈。
”起来,都起来干活,蠢猪们!“随着呵斥声,一条鞭子狠狠落下,”啪“得一声抽在皮肉上,却没人没敢吭声,偌大的房间瞬间充满窸窸窣窣与丁零当啷的声音。
”快点快点,敢磨蹭小心我要你们好看。“紧接着又是“啪”得一声。
李延龄低头拖动脚上的铁链,凡是乌奴,脚上都会被戴上一种特制的铁链,一来证明身份,二来防止逃跑。他跟随一众乌奴出了卧房,说是卧房,其实就是间大屋子,地上铺层草席,三皇子府的上百名乌奴全挤在这个屋睡觉休息,其中有如他这种官宦子弟,也有一起被掳来的仆从下人。
与他一起搬柴火的阿贵对他讲,乌奴在朗台语中是猪狗的意思。
他听过之后皱起眉头,只觉得胸口发闷,想说什么,阿贵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他摇摇头。
阿贵是与他一起被分配到三皇子府的乌奴,原本是李将军府的马夫,与李延龄也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对李延龄格外照顾。
“你俩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干活!”管事的鞭子又抽过来,李延龄和阿贵赶紧搬起柴火走向后厨。
刚来没几日,李延龄就迎来王府最忙的日子。
为庆祝此次大胜归来,三皇子伊赫索图于府上宴请宾客,到场的都是皇亲贵胄。一大早王府后院就忙活开了,李延龄也跟着劈柴烧水扛米扛面,他在家从来不用自己动手,哪怕在军营也有人侍奉,这会儿已经累得直不起腰。
”殿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这么快就拔得一城,令我等佩服,我先敬殿下一杯。“
”殿下英勇之姿比皇帝陛下年轻之时更甚,我等一齐敬殿下。“
堂上鲁王伊赫索图听了众人奉承,心中大快,端起酒碗,”这算的了什么,我可是父皇这些儿子里最有能耐的。”
干了一碗酒,又听堂下有人朗声道:“王兄此次出征大获全胜,讨得父皇欢心,臣弟可真是自愧不如。”
鲁王放眼望去正是自己五弟黎王伊赫那狄,他大笑,”五弟说的好啊,不像有的人没有自知之明。“
想起自己那个二哥和六弟,他冷哼一声,今日设宴刻意没请这两个兄弟便是要杀杀他们锐气,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未来的皇帝。
这时却听堂下一人笑道:”皇兄莫非是在责怪臣弟没早早给皇兄敬酒。“
鲁王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那个七弟,心里十分不屑,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老七可真会说笑,来来来,大家干了这一碗。“
整个三皇子府上上下下都忙得七荤八素,连管事的都看顾不过来,李延龄瞅准时机借着倒泔水的名义,摸出后厨在三皇子府四下探索,此时天色渐暗,府里府外已点上灯火,他怕被发现,不敢往明处走,一手提着空泔水桶,一手弯腰提着脚上的铁链,尽量不发出声响,借着夜色摸到一处僻静的侧廊,此处没有点灯,月华洒在廊间的石阶上,隐隐可以听到前厅的喧哗声。
“哪里来的小毛贼,竟敢擅闯王府。”
突如其来的低喝惊得李延龄手一松,哗啦啦铁链掉在地上。
却听那人语气转为不紧不慢,“原来是个乌奴。”
李延龄这才发现廊间的黑暗处隐着个身影,似乎早已等在那里,刚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人看在眼里。
他早已想好说辞,做出低三下四的模样:“罪奴刚被遣三皇子府上,路不太熟,倒泔水的途中迷失方向才走到此处,请大人饶过小的这回吧。”
片刻静默,那人再次发声:“你过来。”
他只好放下空桶躬身走过去,低着头只能借月光隐约瞧见这人衣着上的纹路似是皇族子弟的花样。
李延龄停在廊下,身披月华,廊间人依旧隐在暗处。
“抬起头来。”
他应声抬头,却见此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那,衣着华贵,面容依稀是刚及弱冠的模样,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倒是个俊俏人儿。”眼前人嘴角带笑,“小乌奴,你说是聿国的明月亮些,还是我大祁的明月更亮些?”
他明白对方来意,稍一定神,从容不迫道:“明月共照天下人,然此刻明月独照我。“
“好一个明月独照我。“话音刚落,那人大笑一声倏地站起步入月华中,眉目清隽,丰神俊朗。
李延龄这才看出此人并非寻常朗台人模样,朗台人大多棕色卷发,眼窝也较聿人深邃些,眼前人却是青丝垂直,面容也更像聿人些,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和一个酒盅。
他端起酒盅倒满一盅酒,“这一杯,本宫赏你。”
李延龄接过酒杯,他素来不喝酒,硬是仰头灌下去,嗓子眼里辣的生疼。
“你回去吧,别再动歪心思,这里你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