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来,裴慎还没有独自出过远门。
秋水城虽然在舜华派千里之外,却也是莫纵言带他去的,武林大会一年一度,师门只剩这个小师弟没有见识过。
莫纵言道:“就为了带你出来,我差点被师父打。给我长点脸!”
裴慎笑道:“谢谢九哥,我去了!”
剑扫四方,一战成名。
他打的擂,只许出师不满两年的人参加,江湖人称龙虎台,用以选鉴新秀。裴慎接了魁冠,收剑朝台下拱手作揖,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玉墀派三年的霸主地位被他打破,观者为之山呼,中途发生的一点小意外,自然也都忘了。
不过是一位年过而立的侠士,硬要凑龙虎台热闹,以大欺小,与裴慎打了一场,最终被绝地反击,败北而归。
那人其实略有名气,莫纵言认得出,正是挽芳宗宗主的遗子赵殷。挽芳宗被灭门后,赵殷隐遁江湖,直到武功有成才出山,因此绰号苏息剑。莫纵言道:“他身手其实很好,你如果没用最后一招就输了。那招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裴慎道:“嘘——!叫关河雁字,我偷学的,可别告诉师父。”
他的确怕被裴筑责罚,紧张地忘了看路,一头撞在别人身上,忙道:“对不住!兄台!”
那人一身青黑袍子,身材挺拔修长,手摇折扇,缓缓转过身来,笑道:“无妨。”
正是乔柯。他先行了礼,又将裴慎结结实实夸了几句,才道:“两位上哪去?我在枫叶楼订了宴席,方不方便赏脸一聚?”
盛情难却,裴慎抬脸就要应了,莫纵言慌慌张张把他一拦,道:“真是不好意思,师门还有要事,下次补上!告辞!”
裴慎惦记着吃,满脸遗憾道:“为什么不去?”
莫纵言道:“人家五个师弟都被你打下台去了,你还敢去赴宴?玉墀派这些年风头比咱们大,龙虎台打擂吃了瘪,一定会在枫叶楼拐弯抹角地找面子。姓乔的是于霦云首徒,大前年就拿了新秀,你可应付不来。”
裴慎道:“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
莫纵言拍了他脑瓜一下,道:“他是哪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见他一面,能看出什么来?江湖险恶,再小心都不为过。”
裴慎嘴上说:“知道了”,依旧忍不住回头去看乔柯,见他还站在原地,衣袂翻飞,虽然已经离得远了,但还能看出脸上真诚的笑意。
这天结识的新朋友众多,多到后来厘罪盟剿灭舜华派时,裴慎似乎每张脸都认得,又一个都不认得。舜华派风头虽盛,但收徒严苛,几代弟子不过五十人,尸首全部堆在前殿,血水还漫不过门槛,裴慎却觉得自己沉在一片冰冷血海之中,风吹浪打,坠入无间黄泉。
大师兄死前送了他一路,裴慎命大,被舜华山下的长河一路卷到东方。
有人将他从浅滩上抱起,青黑衣袍被暴雨和裴慎的血水打湿,勾勒出跑动中急速起伏的胸膛。
玉墀派向来不插手江湖恩怨,因此乔柯不在厘罪盟中。裴慎认得出他。
但乔柯救了自己,玉墀派便不算置身事外了。
这是裴慎知道的第一个,乔柯不配继任掌门的理由。
乔柯将裴慎带回家中,亲自照顾。舜华派被外头打成邪教,座下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不请杂役,是怕裴慎身份暴露。
他这样说,裴慎就这么信。乔柯心思周密,已经将自己照顾得足够妥帖,单说捡回一命,就已经是欠了人家。
“苏息剑赵殷逼你师父使了一套剑法,说那是从挽芳宗偷来的,你师父不认,却被搜出一套撕去名字的剑谱,赵殷看了,一口咬定是挽芳宗秘传的春心剑。”
裴慎伤好了不到一半,勉强坐在他对面,听到“撕去名字的剑谱”,眼前一黑,险些倒在地上,被乔柯出手抱住,道:“裴弟,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裴慎道:“那套剑法,是不是有一招叫关河雁字?”
乔柯道:“不清楚,剑谱被赵殷带走了,不过还可以查,你再等我些日子。”
裴慎道:“我师父不可能偷别人剑谱就算,就算他偷了!厘罪盟凭什么连我的师兄师姐也要杀!”
乔柯叹道:“如果只是剑谱,事情还小;可剑谱失踪的同一天晚上,挽芳宗就被人灭门了。”
他感觉手臂上的重量又增加了一些,震惊下的裴慎完全无法支撑自己,重复道:“不可能!我师父不会做这种事!不可能!乔大哥,请你再帮忙查一查,我师父脾气虽然不好,但绝不会做出灭人满门这种事!裴慎没有钱财,将来将来报了仇,这条命都给你,任你处置!”
乔柯道:“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放心养伤,能查的我都会查。”
将人抱回床上,宽慰几句,拂了睡穴。裴慎长眉紧皱,满脸十八岁少年不该有的愁态,他左手依旧紧攥着乔柯的衣袖,仿佛溺水者握着最后一株稻草,乔柯抬掌覆了这只手,眼神晦暗难明,许久才道:“只怕我要的东西,你不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