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柳这一醒,我心中的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他的经脉遭到了不小的损伤,武功也再无法恢复;娘每天都紧张地为他调理着身子,而他也渐渐精神了起来。看到他那双褐色的眼眸柔和地注视着我时,我有些恍然地觉得,一切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如今我有两个爱我的妻,为官的最后日子又赢得了赞誉,洗刷了自己在百姓心中的无能形象,这日子,恐怕已不再会有什么遗憾。
我是时候走了。带着闵兰和燕柳,带着娘和琼儿,一起去寻个清净的桃花源,安乐舒适地消耗完余下的日子。
林照溪送来了救治燕柳的蛊蛇,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对我的要求。若他叫我回去,我便只能回去和他继续纠缠;可他这么做,便是放我远走高飞的意思。那三年之赌,他已经放弃,我成了最后的赢家。
娘说,他活不长了。
那他剩下的日子,还有多少?
我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或许他还能活很久,远远比我要活得久;心中也反复地告诫着自己,我对那个宫廷,绝不能再有一丝牵挂了。
正当我整查沐府,将自己的官服官印都打包递回京中,准备不久后启程时,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瓦剌人巷子的信,内容是邀请我到某个地方一叙,署名是朝碌。
其实人啊,聪明劲儿一过,难免会犯些糊涂,我只要在那时仔细想一想,便会觉出它的异常来:朝碌他一个地地道道的瓦剌人,怎么会写天朝的汉字?云南这些个民族虽然都多多少少会些汉话,可字却是不会的,因此也绝不是代笔。
当时我只想着,这臭老头,见个面还这么神神秘秘,并没有怀疑其他,吩咐一下侍人就起身去了。
因着心情好,我也没让随从跟着,一个人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往那个秀气的小山头上走,还未离沐府多远,我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周围已没了云南瑰丽的景色。一个穿着麻布斗篷的人正背对着我烤火,瘦弱的身影被放大在潮湿的地上,身边摆放着一只只黝黑的陶罐。
我往头顶看了看,确定自己是在一顶陌生的帐篷里,而且已经离沐府很远了。云南的气候是十分温暖的,可这里却冷得如同冰窖一般,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肩膀,牙关有些微微的发麻。“朝碌长老,你、你在这鬼地方作甚!”我不由得朝那人怒道。
那人闻言,将烤着火的两手缩回去,慢慢地转过身,没有光泽的眸子朝我看了过来。
我顿时愣住了。
“苗恩?!”
斗篷下的那张脸,竟和苗恩一模一样。
我震惊得连冷都顾不上,忙过去拉住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将他的手臂抓得紧紧的,分明感到了掌心下那比常人更为坚硬的皮肤,就像一只僵硬的木偶。那人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任我拉扯半天才有了反应,眉毛微微皱起,用沙哑的声音道:“什么苗恩?”
他的眼里并无一丝神采,语气也是淡淡的,恍若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我注意到他从斗篷下露出的右手居然是血红色的。“你你不是苗恩。”我愣愣地道。
那人没说话,将手臂从我的掌心下抽出来,又坐在火盆边烤起了火。我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是谁?”
他不搭理我。
方才震惊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我从那冰冷的草垫上站起身,也凑到火盆边烤起手来。不论这人是谁,他为什么和苗恩长得一样,我目前身在何处,都等我暖和起来了再说。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淡定至此,枯灰的眼睛眨了眨,看着我身边的那些物什,道:“别碰那些陶罐。”
我依言离那些陶罐远了些。那人静静地坐了会儿,从身后的角落里拿出一张粗糙的纸和断了半截的笔,递给我道:“写。”
我看着它们迷茫地道:“写什么?”
他往火盆里填了些炭,面无表情地道:“写信给君如海,叫他马上起身到这里来。如果他不来,我就先杀了他的外孙,再杀了他的女儿,接着杀光他们天朝人。”
我被那一连串的杀字激得头皮发麻,握着笔的手抖了两抖,差点掉到地上去。
君如海是谁?
我沉思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君老爷子的名号。
“你到底是谁?”我警惕起来。君老爷子今年都七十好几了,我从未见他去过云南,而这人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怎么会认得他?
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我这才发现它和之前朝碌长老递来的信材质是一样的。看来就是他用朝碌长老的口气,把我引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一个名字在我脑海里一掠而过。将思绪里那些血淋淋的花尽数剥除,我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道:“你、你是血螨蛊师吗?”
那人沉默半晌,不以为然地道:“是又如何?”
我僵硬了。
“写。”看着我愣怔的样子,他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