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梅雨时节。
窗外飘起了带着些许热意的细雨,密密地洒在肥沃的土地上,打湿了跪立在那里的一条单薄的影儿。君娉婷打开窗户,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掺杂着丝丝灰白的头发,手中的桃木梳尚未落下,先是低叹了一声。
蓝正辉自背后轻轻拥住她,唤道:“娉婷。”
君娉婷不说话,只是凝视着不远处那垂头跪着的人。“他在那里跪多久了?”半晌,她问道。
蓝正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人,语气中含有一丝同情:“两天了。”
“不眠不休?”
“是。”
许久,君娉婷终于梳好了那枯灰的长发,将目光落在镜中苍老的自己身上,对蓝正辉展颜笑笑,起身出了门。
那人已经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地上,满身的泥泞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求你,救我”看到君娉婷杏黄的绣鞋,他虚弱地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求求你,救我”他缓缓抱住君娉婷立在他跟前的脚,身体蜷缩着,分明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么不想死啊?”君娉婷撑着伞,略带恶意地踢了他一脚,神情冷漠。
林照溪打着哆嗦,眼中灰蓝的天空已经模糊了起来。雨水不停地落下,渐渐洗去了他身上的泥污。“他说,他爱过我。”他忽然呢喃一声,眼底泛起了水雾。“他爱过我。”
闻言,君娉婷愣住了。
他那秀雅的脸上挂满了透明的液滴,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嗓音沙哑而干涩,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你活不久了。”君娉婷蹲下来,把伞撑在他的上方,平声道,“这是天命,你违背不来;莫说是我,就算你师傅还活着,也同样救不了你。”
林照溪置若罔闻,仍是喃喃地说着:“他爱过我。”
他缓慢而吃力地拉住君娉婷的裙摆,再一次坚定地道:
“我不想死。”
江州。
桃源村。
又是一个雨后雾蒙蒙的清晨,我揉着惺忪的眼睛从睡梦中醒来,刚欲起身,就被身边酣睡的人压住了衣角。我低头一看,他正蜷缩着身子,依偎在我腰间睡得正香。“小七,起床了。”我伏在他耳边唤着,伸手掀去了他身上的薄被。
白修静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颈后墨发散在胸前,光裸的胸膛随着呼吸浅浅地起伏。他这样的姿态虽然诱人,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十分无邪。“唔哥哥再陪小七睡一会儿”他说着把我拉下来,不由分说地圈住我的脖子,靠在我的胸膛上嘟囔着睡去。
温热的身躯覆在我身上,我不由得有些僵硬,只好放松了身子任他靠着,伸手将他散乱的发撩到耳后。他的唇边漾起一丝微笑,看起来相当满足。
待他的呼吸逐渐沉稳,我便轻手轻脚地将他的四肢从身上卸下来,披上衣裳去了外边。
因为下了场润泽的雨,田里的庄稼长势极好,个个油汪汪地屹立在那里随着清风舞动,端的是一幅和煦田园画。末雅矢里正靠在牛背上,头上盘着洁白的头巾,赤着的双足浸在水田里,见我过来便平平地问候道:“老爷,早。”
“咳,早。”我应上一声,两人便没话了。
日头逐渐升起,一片金光洒向大地,映得水田里波光粼粼。我看着水里两人的倒影,问道:“末雅矢里,你想鞑靼的家人么?”
末雅矢里淡然道:“不想。”
“你若是想了”
“你要赶我走么?”
“”我无奈地叹口气,“这叫什么话!”
“既然不是要赶我走,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问这些话?”末雅矢里忽然直起身朝我走来,站在我身前无比认真地对着我道,“我与草原已再无瓜葛,自那时起就只是你的人。”
我的嘴角歪了歪。
怨不得我胡思乱想,他这话说得也忒暧昧了些
“大人,您起了!”男子洪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我转过头,正看到背柴的李不花自山间回来,于是笑道:“这么早就起了?可真是个功臣,快回屋歇息吧。”
李不花恭敬地道:“是,大人。”我听着大人那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道:“不是说过不要叫大人了么?你应当叫我”
老爷二字还未出口,便听得李不花洪亮地道:“是,相公!我这便去歇息!”他说罢从背上取下柴来,放到旁边的草垛上,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朝屋里走。
“等等”我目瞪口呆地喊住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不花才学会汉话没多久,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这便去歇息!”
“不不,”我仍是目瞪口呆状,“前面的那句。”
他挠挠头,憨厚地重复道:“相公。”
原来我没听错,真的是那两个字。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罪魁祸首已经在脑海里现出了原形。我捂住脑壳上冒出的徐徐青烟,和颜悦色地问道:“谁教你这么称呼我的?”李不花不明所以,老实道:“小少爷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