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迟钝的向老板终于发现自己儿子马上高考了,他特地打了个电话给儿子的班主任,在得到确切回复之后,他把被蒙在鼓里不知道陈主任已经将他出卖的天蓝叫回了家,并且实施了一顿有爱的暴力活动。
向老板手里的鸡毛掸子只剩下了掸子,鸡毛满天飞。他斥责着:“没出息,学习都搞不好,丢老子人!”
头顶鸡毛的天蓝忍不住回嘴:“说得好像你搞得好学习一样!我现在这样怪谁,还不是你们家没有学习好的基因!”
“你再说!老子抽死你!”
向妈妈出来护崽,一手挡下掸子,冲向老板一顿吼:“儿子说的也没错啊,你想想你,小学成绩烂到你爸都不想要你了,还想把你送给我家来着。再说了,成绩差怎么了,我儿子是最棒的,我儿子以后挣钱养我,你再打试试?”
天蓝抱住他伟大的妈妈的腰,有恃无恐:“就是啊爸,你讲点儿理好不好!我是你亲儿子啊!你成绩差,我还能好吗!”
向老板手抖得握不住,气得翻了几个白眼。他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犹不解气:“现在是什么社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连大学都考不上,以后怎么搞?老子这是为你好!”
天蓝赶紧上去拍马屁:“爸,这不是有您吗,再加上我的智慧,无敌了!”
向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过了几天,向老板又说了:“你考不上没关系,老爸认识几个人,这以后你就乖乖留在本市,怎么也能混个大学文凭。”
天蓝爽快地应了。
第二天晚自习结束忽然想到了这回事,回家的路上随口跟李泽提了一嘴。
李泽马上反问:“留在本市?”
天蓝浑然不觉:“对啊,不然就我这个成绩,哪个大学要我啊?我爸已经挺厉害了,真的,我挺佩服他的。”
李泽没说话,天蓝也没当回事,继续闲扯:“老陈居然出卖我,跟我爸说我的成绩有多烂,害得我爸把我狠狠抽了一顿,我的天,他自己念书的时候就笨得要死,居然要求我成绩好,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老子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成绩好是几把意思,他捐钱捐得开心,也不想想,要不是他给人家学校白送钱,人学校能要我么,为什么就是看不清现实呢”
两人一路骑到李泽家小区门口,这一路上只听见天蓝一个人聒噪,一直到门口停下来,粗神经地还没觉得李泽有什么不对劲的,像往常一样腆着脸上去想让人家亲他一口。
缠了半天李泽也不吭声。
天蓝自讨没趣,也没多想,把车头转了个方向,蹬上车就要走了。
李泽在背后突然说了一句:“可是本市没有好大学啊。”
天蓝已经骑了一段路了,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来,车轱辘还往前转着,他扯着大嗓门喊:“你说什么啊?”
一直到自家门口,迟钝的天蓝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往外掏钥匙的动作停了下来,用力踹了一下门。
门里传来向老板气急败坏的骂声。
他试探地跟他爸商量:“爸,外省的大学挺好的,你看”
向老板冷冷瞪着他。
换一招。
“爸,其实我觉得吧,也没必要念大学,我毕业了直接上班多好啊还能赚钱”
他爸狠狠拍了拍桌子,差点跳起来打他。
天蓝没辙了,他在高三一模过后问李泽打算报哪个学校,李泽说,北京吧。
北京?那多远啊。
嗯。
上海不也挺好的么,好学校也挺多,还近
一模成绩下来,李泽稳稳第一宝座。似乎从高一到高三,他都没有从这个位置上下来过,无论大考小考。这次一模市里也排了名次,他排本市第三。
按照这个成绩,同学们都说,可以上大了。
天蓝听这个同学说,听那个同学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李泽的差距,不仅仅体现在成绩上,还有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这让天蓝很不舒服。
放榜的午后,他和李泽并排坐在实验楼天台那块破纸板上,两个人默默抽着烟,谁都没有理谁。
天蓝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名次和李泽的名次首尾呼应而感到难过。
他只是
对分别有点恐慌而已。
天蓝骚包地吐了三个烟圈,在烟雾里眯着眼睛看天。四月初的天空清爽干净,漂亮得没法形容,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云朵像棉絮,轻柔薄透,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吹散。
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他想干什么?他最想干的就是在李泽身上绑一根绳子拴在自己腰上,他走到哪就把他带到哪里,一步也不分开。
他就不明白,这个逼为什么一定要去北京?
但是天蓝再任性,也说不出让他留下的话。
他该走,这么聪明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被困在这个小地方。
李泽把烟屁股丢在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