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明节过后的南方一天热似一天,学生们偷偷在薄外套里穿背心,赶上清早炎热,晌午降温下暴雨的时候,一个个又冷得哆嗦不已,极易伤风感冒。建校年代久远的大学园区内宿舍通常颇为逼仄阴湿,本科生的宿舍尤甚,只因为本科生人数最多,宿舍里挤得学生便最多,陆子瞻所在的学校对女生倒优待一些,让她们住四人寝,拥挤的有限,男生则委屈地或六人或八人挤一间,其中一个打了喷嚏,明日必定会多出两个、三个陪着他打喷嚏。
陆子瞻近几天就不知被哪位室友延到了感冒,成日纸巾不离身,将鼻子擤得通红,晚饭去打工的餐馆里上班不得不戴口罩遮掩一二。他为了岑缨跟他闹绝交的事连日来心情郁郁,脸上的表情被口罩一遮,心思便尽数透过眼睛显露出来,每回单手拎着快餐盒一言不发地给送到女生手中,对方都忍不住瞥他一眼,心跳加速——许多人私底下传他失恋,受了难以愈合的情伤,忧郁和敏感于陆子瞻这样英俊的男生身上,是迷人且吸引人的优点,而非缺点,使得他越发受女孩子们的关注与爱慕。
但这些小动作陆子瞻都像看不见一般,从未回应过任何人,自顾自地上学、上班,回到宿舍游戏也不爱打,搬张小书桌坐床上看书做作业,凌晨一两点才肯睡下,刻苦得教旁人诧异。他在念书念得烦闷时会拨岑缨电话,想听听岑缨的声音聊以慰藉,仿佛岑缨吊着他那条命的神丹妙药。那日吵架后,陆子瞻再没在大学城里碰到过岑缨了,总惦记着他有没有着凉,感冒了记不记得买药吃药,自己倒生生硬抗着,一粒药都不记得吃。
岑缨大多数时间瞧都不瞧仔细来电人到底是谁就挂断,他气陆子瞻气到了听见看见“陆”或是“路”的字眼都不太高兴的地步,偶尔却也会接一两次,声音里含着欢快愉悦,间或有陌生男女的说笑声盖过了他的说话,像是欲盖弥彰的告知陆子瞻,他现在跟新朋友交往得十分开心,无暇顾及陆子瞻这个过去式了。令陆子瞻平白讨了个没趣,比夹枪带棒的咒骂羞辱他还难受,渐渐的,陆子瞻打电话的频率便少了,只敢私下里悄悄回忆岑缨的音容笑貌,以及他们亲密无间的曾经。
譬如昨日陆子瞻的室友拿了一个小比赛的头奖,请全寝室的人下馆子庆祝。大学城内便宜的排档和快餐店占多数,菜色好一些的馆子只有两三家,期末聚餐次次都吃,早腻味了,他们索性坐地铁跑去市中心吃饭。陆子瞻是本地人,熟悉当地各种着名的老字号老招牌,带着外地室友轻车熟路的去了一家面店朴素的私房菜。
那家店说朴素其实不太准确,红砖黑瓦盖的小平房,招牌亦是旧木材雕的,走进去里面点着昏黄的日光灯,墙上刷了灰水,但坑坑洼洼的露着小块砖红色,贴了大红剪纸和卷了边的年画略作装饰。他们一行人在台面龟裂的木头桌椅上坐下,服务员穿着的确良的衬衣,宽大的军绿色长裤,腰间系一根硬皮皮带,挎着解放军样式的书包过来给他们点单。陆子瞻室友看得有趣,专捡那年代原汁原味的口味点,可当地嗜辣,炒菜一贯重油重盐,招牌菜几乎不见清淡,不似外面经过改良浓淡相宜的大众口味,吃多了难免口咸。陆子瞻又点了健力宝和玻璃瓶装的老酸奶。
服务员写好菜单先给他们上饮料,偏巧有一桌跟他们同时点了健力宝,店里只剩两罐,陆子瞻室友吵着说他们先来,得先供他们。旁边那桌的客人不悦道:“我来的时候,那张桌子还是空的,你凭什么说你来得比我早?”
陆子瞻循声望去,见对方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脸圆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得他头脸宛若一个肉包子,又圆又厚实,看着挺和善。他把这种和善归纳为眼熟,依稀记得这人是岑缨的校友,代表他们学校跟自己学校打过辩论赛,忍了忍脾气,好言好语的说说:“你点菜点的比我们晚,人家当然先给我们上。你一个人吃饭,喝一罐饮料也够了,让一罐给我们,我请你吃一份白糖糕。”
那圆脸男生往后挪了挪椅子,现出桌面上被他手臂挡住的折叠伞,一黑一蓝共两把,似乎在揶揄陆子瞻眼神不好使,他这桌分明有两个人,颇不领情道:“我朋友不吃甜食,他就想喝碳酸饮料。”
陆子瞻室友刺道:“你把你的让给朋友喝不就行了,小气劲儿”
那圆脸男生仍不让步,冷笑道:“是啊我就是小气鬼,等我朋友来了你们好好求他,我说不定就都让你们了。”
他们被这男生三言两语嘲讽得浑身发抖,陆子瞻室友气势汹汹的站起身,似乎想跟他武斗。这时候岑缨端着两盒冒热气的油炸小吃进门,脆生生的喊那男生师兄,一边在他跟前坐下,一边歉然道:“我说慢了,老板娘不小心洒了葱花,不过后来又帮你剔掉了,只剩一点点不好剔的,应该不会影响你的胃口吧?”说毕,发觉有人死死盯着他这方向,余光瞧了一眼,从陆子瞻脸上掠过,见一群人斗鸡似的瞪他和他师兄,神色顿时冷了几分,哼声道:“怎么了这是?”
那圆脸男生贴在岑缨耳边说了几句话,陆子瞻看得目呲欲裂,酸溜溜道:“没什么大事,想求你让一罐健力宝给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