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独shen

    到家时老宋正在屋里咳得惊天动地，宋晗有些着急，但还是先去换了身干的衣服，他家里已经有一个病人了，不能再病一个。

    宋晗站在屋子中央左看右看，最后决定将脸盆里放些干草，当做小黑蛇临时的窝。收拾妥当后急匆匆去熬药，他家里其实还过得去，老宋的病并非没钱治，而是治不好。老郎中说老宋也只是拖的时间长短罢了，可就算这样，宋晗也想守着他。

    将药端进屋里，老宋这会子平息了些，躺在床上不住地喘息。

    宋晗把老宋扶起来，将碗送到他嘴边，道：“吃药了。”

    老宋眼皮松松的闭着，没出声，只是将药喝了下去。宋晗于是便坐在床边，这是他们父子一天里不多的相处时间，宋晗挺满足了，老宋身体好的时候一刻都不会与他多呆呢。

    许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老宋今天竟然睁了眼，似乎轻飘飘地看了宋晗一眼，宋晗便也静静看着他。

    良久，老宋嘶哑道：“我早该死了。”

    宋晗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不行呀，我其实不想让你死。

    老宋想来也没指望宋晗跟他说话，于是自顾自道：“到底放不下你啊”

    宋晗惊讶地想：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哪里放不下我。

    老宋深深看着宋晗，似乎想笑一下，却咳了起来，宋晗轻车熟路拿起床边的巾子给他擦掉嘴角暗红的血。

    闭了闭眼，老宋继续道：“不怪你恨我，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的事。”

    宋晗不解，心说我没恨你啊。但老宋没理他，接着道：“我知你性子不像看起来沉稳，我死后也不拘你去哪里，只一点，护好你自己，离京城远点。”

    远离京城，也就是不能去参加科考，不能去做官。得，这些年的学问倒是白学了，用来提升自己的文人气质吧。

    老宋眼神渐渐放远，轻声道：“你跟你娘，这一辈子，都不易啊”随后摆了摆手，“出去吧，明晚算了，明早再来，准备好银子。”

    宋晗身子僵了一下，低声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宋晗不傻，老宋是觉得他自己要死了，便交代了些后事，让他准备好发丧的银钱。早就准备好了啊，他知道老宋活不成了，可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难受得仿佛心都空了，以后就他一个人了呢。

    回到屋里，小黑蛇还在睡觉，小爪子一抓一抓的，明明已经夏天了，不知道它是不是在夏眠。宋晗难过地戳了一下小黑蛇的脑袋，决定等它有精神了就放它走，他也不会养动物，万一再养不活怎么办。

    小黑蛇仿佛是被宋晗戳醒了，扭了扭头，慢慢眨了两下小眼睛。宋晗的手还伸在那，小黑蛇一下缠到了宋晗手腕上，将头盘在舒适的位置蹭了两下。

    宋晗将手举到眼前，道：“你到底是怕冷还是怕热？”

    小黑蛇骄傲得扬了扬头，“唧”地叫了一声，表示自己当然什么都不怕。

    不过宋晗也看不懂，只是担忧道：“你是蛇吗？我没见过你这样的，这两天养死了可怎么办。”

    小黑蛇似乎对宋晗的话不满，拿尾巴尖抽了宋晗的手腕一下，有些痒。

    宋晗忍不住笑了一下：“脾气不小，那我大概也没资格养你了，还是早日放了你吧。”

    小黑蛇听着前面的话还挺得意，可听到后面就不高兴了，哧溜一声，顺着宋晗的胳膊一路往上到了脖子，气呼呼地咬了一口，到底是小没力气，连皮都没破。

    宋晗只觉得一根冰棍在他身上乱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将小黑蛇从脖子上拎起来继续搁在手腕，宋晗道：“往后别这样了，你太凉了。”

    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闷得太厉害，把宋晗憋坏了，他竟然一本正经对着条小蛇说起话来，难得的是这小东西挺有灵性，还能对他的话有点反应，比老宋强点。

    想到老宋，宋晗的情绪迅速低落下来，他默默点起了蜡烛，拿出纸笔，默写了一整夜的清心咒，小黑蛇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消沉，只静静盘在他手腕上，时不时拿尾巴尖扫一下，仿佛安慰一般。

    天边渐渐泛起鸦青，第一声鸡叫的时候，宋晗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再等一下吧，他心想，太阳还没升起来呢。

    待到曦光夹杂着清晨的草香飘进窗棂时，宋晗放下了笔。他站起身，打开窗子，看见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上的麻雀刚飞回来，给他的幼崽喂食。

    真好，一家人。

    轻轻推开老宋屋里的门，宋晗喊了一声：“爹。”自然是无人应他。

    走到老宋床前，只见他脸色是宋晗记事以来少有的平静，泛着死气的惨白，已经没气了。

    宋晗颤抖着握住老宋已经冰凉的手，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老宋能陪着你这么多年你该知足了，他早就想去找娘了，还不都是为了你才留在这，有什么好哭的，是你白捡了这十来年啊。

    可是还是忍不住，以后家里就他一个人了，没人教他写字读书，也没人有意无意教他保命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