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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坐在轿子里,闭眼仰着头,好似在闭目养神,只是眉毛皱得紧紧的。
他的双手在袖子下来回摩挲着小腹。虽然看上去不太明显,但是用手一摸便能摸出来,小腹那里鼓鼓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肚皮下,偶尔还会蠕动一下张显自己的存在。
薛云上轿后掏出一个药瓶服了一粒保胎丸,之后又摩挲安抚了半天,终于感觉腹痛渐渐好转。
最近他时常会腹部隐痛,偶尔下体还会有血渍出现。他偷偷开了一些保胎丸服用,但大周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更糟糕,他一直无法安心养胎,胎息总是有点不稳。
对此薛云心下隐隐有些担忧。而且他怀丑儿的时候,这个月份不仅已经显怀,肚子规模其实也不小了。但这个孩子却发育得慢了些,好象刚刚出怀一样。
“大人,宫门到了。”
轿夫提醒薛云,已经到了皇宫偏僻的西角门处。
薛云缓缓睁开眼,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慢慢掀开轿帘,走了出去。
望着眼前熟悉的宫墙,薛云有一瞬间居然有了退缩之意。
这里不是他的家,也不是他的根,却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从十岁以后,他就一直生活在这座高高的城墙里面。
其实他何尝不想逃离呢?
但是十五年前他没有走成,现在更加走不成了。
京城与从前相比,荒凉了不少,不再有昔日的繁华。踏进宫门,宫人们脸上也都隐隐带着不安与惶然的神色,莫名躁动不安的气息在宫内悄悄产生。
薛云对此已有所察觉,不由拧眉。
前朝风雨飘摇,周皇后在后宫虽然极力约束了宫人,但大家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说起皇后,原本因为周皇后有和太后合作废帝之意,秦霜对其疏远很多。但最近因着朝廷形势不好,后宫也十分躁动,皇后趁机抓了几个想要潜逃的宫女立威,暂时压下了这股邪风。
周皇后在整顿宫务方面尽心尽力,且其父靖国公带兵在山东镇压叛乱,颇有成效。为此皇帝对她态度缓和许多,至少二人明面上看起来感情不错,相敬如宾。
不过秦霜是个孤拐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不想留下子嗣,自然也不会给后宫任何女人怀上子嗣的机会,所以在夫妻敦伦方面,他对皇后仍然淡淡的。
想到秦霜,薛云不由就想叹气。
明明还是个青年人,但前些日子头上竟然生出了不少白发。薛云记得他刚从天同回来时,秦霜还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但是短短数月,形势一变再变,竟将一个少年天子摧折至此,薛云心中也是心疼的。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在紫和殿“侍寝”,秦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薛云正想劝他早点睡,却突然听到皇帝感叹。
“阿云,我们真是命不好。”
薛云问:“陛下为何如此说?”
秦霜平躺在龙床上,望着挂着子孙满堂葫芦湘绣蚊帐的床顶,幽幽地道:“从前你陪我在冷宫里过苦日子,原以为当上皇帝就熬出头了。但是这才几年功夫,也许你又要陪我做亡国之奴了。”
秦霜没有用“朕”,而是“我”,可见他当时心情之低落。
薛云微微动容,道:“陛下,遇到陛下是奴婢一生最幸运的事。由此可见,奴婢的命还是很好的。陛下是一国之君,有龙运护身,必会安然无恙的。”
秦霜笑了笑,侧过头仔细打量薛云。
薛云被他看得莫名,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和秦霄长得很像。似乎他们老秦家的人,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秦霜突然认真地道:“阿云,我若死了,你记得帮我收尸。”
薛云登时脸色就变了,再也躺不住,连忙爬下龙床跪倒地上,叩首:“请陛下收回此言!”
“不要大惊小怪。”秦霜像个小老头子一样叹了口气,道:“阿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托付你,还能托付谁?看在咱们相依为命一起熬过来的份上,你总不会连这点事都不答应吧。”
薛云怦怦怦连磕了三个头,额头都青肿了一块,垂头道:“奴婢不敢。奴婢死罪!”
秦霜突然笑了,卷起被子滚到床边,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床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薛云,带着些撒娇的味道:“阿云,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薛云咬牙道:“陛下,不要开玩笑!”
秦霜有些委屈:“朕没有开玩笑。”
薛云心底生出一股邪火,很想发一发。他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皇帝,冷冷地道:“陛下心情不好,要不要去密室里看一看。”
秦霜顿时脸色一变,不再嬉皮笑脸,反而缩了缩肩膀,有些瑟缩之意,小心地道:“这么晚了,不用了吧阿云,朕有些困了呢。”
薛云毫不让步:“请陛下移步,到密室一观!”
秦霜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抵抗不了多年来养成的对薛云的顺从之意,默默起身,只穿了一身单衣,与他进了密室。
“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