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受的一生》(二)
天洲仓土上,妖魔横行,而修道者自秉为天道正义,说是不妄杀生,可手里不知沾了多少魔人的鲜血。魔修,也亦然。
除了凡界俗人之外,在这万顷神州上,一直被各方所鱼肉的,就是妖族。
传说妖族诞生于无边荒漠,流浪混迹于天洲各处。妖族本性好自由无束,他们法力微弱,多依附魔修而活,故此亦受正道排挤。事实上,对魔修来说,妖族亦不过是赏玩取乐之物,回回仙魔交战,死得最多的,不是他们修魔还是修道的人,而是被当成弃子来任意践踏使用的妖族。
说到底,都不过是弱肉强食。
凌烈的剑气将裴鸣轩击退数步之外,能让云霄宫未来的宫主吃亏之人,其功力当十分深厚。果真就见几道灵气化作的剑影横空贯来,竖于地面,瞬间劈开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霸道的剑势将押着我的天门宗弟子震离几尺,把我护于剑阵当中,与其他人隔开几尺之外。
众人不约而同地觑来,看着那挡在剑阵前方之人,还有他身后出现的天剑阁弟子。
不知是谁惊讶地唤道:“是谢天澜!”
我原被那强势的剑气压得无力抬头,听到他们叫这个名讳,就算拼命死撑,也抬头去看——为首的剑修面目约三十而立,浓眉厉眼,本是敦厚温和的面相,此刻脸一绷,尽显肃杀。他背着手,并未出真剑,释放的威压也足以将功力浅薄之人压制如尘埃。
我看清他。确实,是谢师叔无误。
谢天澜又称惊鸿剑,是闻名天洲的三君之一浣剑真君的师弟,亦曾是我的师叔。若说这世间谁最为方正凛然,惊鸿剑称第二,就无人配说第一。谢天澜为人刚正耿介,行事磊落,虽不如浣剑真君名号响亮,但那抹浩然正气,也使他人钦佩敬重。
他也是唯一一个,从未看不起我出身之人。
不等他人发话,谢天澜就提气道:“诸君今日审犯,却未告知我天剑阁,这又要如何解释?”剑修的灵气向来强横,一开口便震慑四方。然而,在座的都非泛泛之辈,他们先是诧异,很快地神色都不显半分。场中惟贺兰芝和裴鸣轩的脸色最是难看——前者是因自毁信物,受反噬之苦,面色白如宣纸,一双眼空洞地不知望着何处,裴鸣轩是看杀我不得,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也不管长幼尊卑之分,就冲谢天澜抱拳道:“谢长老,人人都知道,慕青峰原本是天剑阁的弟子,此次众审,并非刻意避开天剑阁,而是为了贵宗之颜面,好作避嫌。”
古来审犯是有避嫌一说,可仔细究来,对师门来说,我早就是个死人,这些人刻意不告知天剑阁,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剑修素来顽固而护短,有句话如是说,一入仙剑门,就算死,也要死在天剑门的剑下。至于他们究竟是以为天剑阁会包庇一个逆徒,还是认为我会告诉师门靳涯之下落,好让天剑阁独吞硕果,显然后者才是他们所忌惮的。
仙宗三门,素来保持明面上和气,暗中实是争斗不断。而今,天门宗和云霄宫已是连成一气,单说这回讨伐靳涯,这二宗声势浩大,相较之下,天剑阁这几十年来势力渐微,此次出战损耗亦不小,可相比天门宗和云霄宫,天剑阁得到的好处却没有多少。
我深知谢师叔的为人,他素来少存私心,之所以伐魔,是真心为了苍生万民。可他如此清廉正直的秉性,终究不利于宗门。人若不为己,天诛地灭。
谁知裴鸣轩未言罢,就被一股强烈的剑压锁住丹田。却看谢天澜一脸严肃,道:“我问的是诸位长老,此处,岂有尔等小辈开口的地方。”剑气一涨,裴鸣轩顿时下盘不稳,“呜”了一声,竟硬生生单膝跪下。
“谢长老!”云霄宫的宗长道,“鸣轩出言不逊,我代他向长老赔不是。然而,一码归一码,慕青峰和靳涯狼狈为奸,残害诸多道友,万死难辞其咎。”他的话在场诸位人人附和,天剑阁就算是三宗之一,也寡不敌众。
“谢长老”我一开口,就有血涌出来。谢天澜眉一动,眼角的余光瞥向我。我只虚弱地嘶声道,“我已不是天剑阁的弟子,如果是因为门中规矩,你大可在此地,给我一个痛快不用,不用脏了师门。”
天剑阁的规矩,自己人犯错,只有自己人来清理门户。当年,我命太大,没死浣剑真君的剑下。现在,能死在惊鸿剑下,也不算最凄惨的结局。
可是,他们又怎轻易会让我去死。
“慕青峰,你想死可以,先说出靳涯藏匿在何处——”一个不知名的道长站起来,“你不说,今日休想天剑阁将人带走!”
谢天澜猛地瞪向他,剑阵蓦然变幻,跟着就看他手心凝出了一柄剑刃。罡风顿时变得锐利,他身后的剑修也化出自己的剑灵,天剑阁一出手,其余宗门又怎会冷眼旁观,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谢天澜挡在我的前方:“我天剑阁拿人,还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须知剑修最是冥顽不灵,认定了什么,纵与天下人为敌,也绝不后悔。我只是替谢天澜感到不值,他的一世英名,何必这么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