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对于外门弟子的考核，要说极难也非极难，可要说容易，那当然也是极不易。

    我又觉胸口一闷，嘴里尽是血腥味，方一动，就听见身后有人道：“别分心。运气。”

    “——慕青峰？”负责记录名册的内门弟子看了眼我，便将我的名牌给扔了回来，“你不能参加。”

    被收入天剑阁外门的人，大多都出身良家子，甚至不乏王侯公卿之后，就算他们在这条路上失败，依然可以回去俗界。而我不能。我没有退路。我除了天剑阁之外，在这天洲仓土上，已经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我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外门弟子里，比我优秀的比比皆是，可我有身上一个他们没有的，那就是——不认命。

    谢天澜站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一杯茶水送到我嘴边：“漱口。”我抬了抬手，手腕还在抖，现在莫说拿剑，我连一双筷子都拿不起来。谢天澜就将杯口凑至我嘴边，我满嘴都是铁锈味，温热的茶水入喉，如甘泉润过。

    我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当时的我极是狼狈，衣袖破了一角，脸上也挂了彩，浑身都是泥土，和这些高高在上剑修一比，宛若尘泥。

    谢天澜打量了一下我，轻一点头。我便看他用手擦了擦我那脏兮兮的牌子，不知为何，心猛地狂跳。

    谢天澜不知有无认出我来，他叫了一人说出事情原委，就当场罚了那和我动手的内门弟子。之后，他朝我走过来。谢天澜微一俯身，拿起了地上的木牌，他身为剑修，身上却有一股淡雅的、青竹的香。他一字字念道：“慕青峰？”

    那内门弟子眉头一蹙，也不回答我，转眼看向别处：“下一个。”我不死心，又起来将名牌搁在他的眼前。那弟子一脸不耐，将我的名牌扫到了地上。我忙蹲下来，用袖子擦净木牌上的土，慕青峰三个字歪歪扭扭，蒙着一层擦不掉的灰。

    我吐出最后一口浊血，这一条命，勉强又从鬼门关前被扯了回来。

    我身上到底流了慕无尘的血，我喜欢剑，不管是什么样复杂的招式，我看一眼就能记住。我轻轻地喘息着，看着手里的木质，我的手心和手背都破了皮，别人一日练四个时辰，我便比他们再多两时辰。然而，无人教我炼气，我再怎么练，始终只不过是花架子。这样下去，我永远不可能入道。

    我立马抬头，舌头结巴地应：“是、是。”

    “谢师叔。”那些内门弟子都收敛神气之色，规规矩矩地唤道。

    来人玉冠青衫，五官端正，一身浩然正气，使人不禁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好感。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当年那一位将我领进外门的天剑阁弟子。

    我拿着自己的牌子，看他问：“我为何不行？不是说只要是外门弟子，都可以参加么？”

    谢天澜静默片刻，说：“待你四肢可行走自如，再关心此事也不迟。”

    ——是谢天澜。

    每一次，当我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一些，御剑而过的少年。这时候的我，心中第一次尝到了羡慕、妒忌，还有，不甘的滋味。

    想要在修仙这条路上走远，除了天赋之外，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心性、耐性，还有毅力。考试分作几个项目，有考验体力、胆识，还有笔试。莫小看这些，单这几项，便能刷下超过一半的人。

    我不知是哪里来的犟气，走过去，朝那内门弟子大声道：“天剑阁的规矩，但凡是外门弟子，都有资格参加一年一次的考核，你不让我参加，就是不把天剑阁的规矩放在眼里！”

    “多谢。”我无话可讲，只有又冲他道谢。谢天澜没有半点尴尬，他放下杯子，背着手说：“你若可自行起来，就先去沐浴更衣，之后我命人送膳，你多少都吃一些。”

    我只能拼命。一直到最后一次试炼，我

    “你说什么！”那弟子站了起来。只要入了内门，身上就有剑气，他一拍案，就轻易将我震飞半尺开外。我擦了擦脸上的鼻血，犹不死心，那内门弟子被我给激怒，竟真的和我动手。其他人都袖手旁观，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不敢再分心，运转中气，好吸收腹中的还神丹，护住自己残破的元气。整整六个时辰，谢天澜都向我源源不绝地输送灵气，我体内的妖丹虽会对仙者的灵气产生排斥，谢天澜便以十分的耐性，一点点将我闭塞的筋脉打通，一直到皓月当空，他才收力。

    他走了。

    此时，那一头响起一声厉喝：“胡闹！”

    谢天澜走出去之前，我嘶哑道：“阁主和诸长老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的身边，放着干净的衣服。青衫玉冠，是天剑阁内门弟子的服饰。我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那它。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恍如，隔世。

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

    我在外门的第四年，眼看比我年小的孩子，都已经进入内门修炼，我终于按捺不住，在报名考核的当日，将自己的名牌交了上去。

    谢天澜收了我的名牌，他跟着走到案前，拿笔，在名册上，亲自写上了“慕青峰”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