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塑像必然对他与娜芙蒂蒂而言意义非凡。
有人来问我究竟应该运送到王后宫中的哪里,我这才回神,忙前忙后地指引他们将这庞然大物一点点拉进门内——连这都十分困难,因为它几乎与宫殿大门的高度等同,险些卡在门口——认真揣摩了好久的角度终于将它运至庭院中央。
王后宫中从来没这么拥挤过,实在过于吵杂,可是依国王的意思一会还要靠他们将这东西搬走。侍从能够听从命令,但其中还有大半一看就是刚从王宫外头买来充当苦力的奴隶,他们全然不懂得后宫中的规矩,也不会因为在王后宫里就停止喧哗,但我还需要他们,一时又无法将其赶走。
国王带来的侍卫跑过来叫我的名字。“劳驾你先将这帮乡巴佬的工钱垫付一下。”那人恳切道。
我吃了一惊:“工钱?他们不是奴隶吗?”
“也有一些不是奴隶的,小姐。”有个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有些人靠自己的手脚挣钱吃饭,而且拒绝为人践踏。”
我转过身,猝不及防看到一张眼熟的年轻面孔。停顿了一会,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是你!”我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口吻中那股碰见了仇敌一般情绪强烈的愤懑——毕竟面对一个讹了我好多钱的家伙,任凭谁都没法轻易忘记。
“是我——艾赛里斯乐意为您效劳,伊西尔索娅小姐。”他这会似乎扮演了一个纯真开朗的角色,欣喜地朝我鞠躬行礼,“很高兴终于知晓了您的芳名。”
他不是奴隶,我不能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发火,况且这是在娜芙蒂蒂的地盘上,君后二人还在房间里,我只能勉强按捺住自己的恼怒。“你怎么会到王宫里来?”我尽量压低声音质问他道,“你不是个惯于在集市上自吹自擂的骗人精吗?”
“我靠自己的手艺生存,从不骗人,只赚我应得的那一份,当然别人碰坏了我的心血我也要追究到底。”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所以现在我自告奋勇为国王陛下做些体力活,又来讨要自己应得的报酬啦。”
我轻哼了一声,抱起双臂:“那关我什么事,雇你的又不是我。”说罢转向那个推卸责任的侍卫,厉声道,“你们要把这便宜占到王后头上,想都别想——不替国王陛下付账,一会等国王将王后哄高兴了,你们肯定又能得到赏赐,搞了半天我们这边倒什么也没捞到,难道还要反过来讨你们开心?”
片刻以后娜芙蒂蒂与国王一同出来。后者一声令下将幕布拉下,掩于其中的塑像露出真容——那精美绝伦雕刻而成的面容与衣裙包裹下线条纤长优美的仪态,俨然就是他妻子本人的模样。
其实我已隐隐猜到会是这样,可伴随周遭众人惊呼,在真正看到这尊巨像的瞬间心头却蓦地浮现起一丝恐慌。我听到身边艾赛里斯发自内心的赞美,他是工匠,而他亦对这尊杰作称颂不已。这塑像不同于以往传统的风格,它巨大却不冰冷,仿佛是放大了的娜芙蒂蒂本人,是王室家族成员灵魂中属于神祇的那一部分具象化的现世——抑或说,它美丽而鲜活,不复从前壁画或雕像里神明与君王固有的刻板与冷漠,看着它,仿佛在看一名凡人。
不是娜芙蒂蒂成为了女神,而是女神暴露出她真实的本质——事实证明她只是一介凡人。
埃赫那吞说终要将它摆放到正殿去,可这不是它应当去的地方,这尊雕像的存在本身就是亵渎旧神旧制——一时间我甚至不敢确定,这真的是他送给娜芙蒂蒂的礼物,还是想要表达对她的嘲弄。
然而我立刻就明白这种荒谬的猜测纯属无稽之谈。
娜芙蒂蒂怀里抱着她新生的女儿,我听到埃赫那吞管这宝宝叫“安荷森帕吞”——很显然,这世间又多了一个明确效忠于阿吞神光辉之下的灵魂。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满足而快乐地欣赏眼前这尊恢宏之景,一如往常享受万众顶礼膜拜,仿佛一切荣华聚于此处皆是理所当然。
我暗自喘了口气,转头偷偷打量周围人的神色举止,发现能看到的皆是震惊、基于愚昧的崇拜与大着胆子的窃窃私语。这一刻王后的宫殿中流光溢彩,可被宫墙阻隔的外面,谁也不知道酝酿着怎样的嫉妒与不屑。娜芙蒂蒂他们至满的骄傲时常让我感到不安,这对夫妻似乎总是看不见反对者躲在阴暗角落里施以仇恨的目光,他们以为自己沐浴在阳光下则所有人都是这样,可如若我现在走上去提醒,只会叫人败兴生气。
于是我一如既往地跟旁人一样微笑呼喊,直到他们尽兴,随后埃赫那吞命令我们把王后送回室内好好休息,他带着侍卫要将雕像送去正殿。
走前我得意地望了一眼那些自讨没趣的侍卫——娜芙蒂蒂临回宫前流露出疲劳的样子,有意没给他们留下赏赐。可我刚要抬脚往自家主人那里去,胳膊却忽地被抓住。
“还有什么事?”我转过头,不耐烦地问道——都忘记了艾赛里斯还在旁边,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工钱。”他坦诚道。
我不由地失笑。“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在问我要钱?”说着将他长茧的手从我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