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眉一笑:“端阳公主不知皇上严令,又到底是母女连心,为贵妃姐姐着想也是情理之中。”
德彰皇帝却冷哼了一声:“母女连心,却不曾想到朕是她的父亲!朕早已吩咐了下去,她们母女前来,守门的太监必定一早相告。她竟还要硬闯,可见是全不将朕这个父亲放在心上,满心只有她母亲的荣宠!这所谓母女连心,亦可说是拉帮结派,心中唯有他们自己!”他越说越怒,竟将手在书案一拍:“后宫这些女人当真是了得,竟将朕的子女一个个教导的满心只有他们自己的私利,全无天下苍生社稷!朕的太子,又是个无能懦弱之辈,这将来要如何继承大统?!”
玥嫔听皇帝谈及皇储事宜,不敢随意接口,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太子,乃是先皇后王氏所生。王皇后难产,临终前拼着一口气,硬是等德彰皇帝吐口封其子为太子,方才闭眼。
德彰皇帝同王皇后是少年夫妻,情分极好,便也分外看重这个孩子,自幼对其期许甚高,便也管教甚严。太子三岁上书房,十六岁之前一直住在养心殿后的燕喜堂中,日日为皇帝亲自看管。
德彰皇帝性格强横,太子任有半分错处,轻则训斥,重则鞭笞。天长日久,太子便也养成了个懦弱庸碌的性情。待他年岁渐大,皇帝有时同他商议朝政,他却全无半分主见,只知唯唯诺诺附和上言。皇帝见他这等无用,心中便日渐不满起来,曾数度动过废太子的念头。然而因太子并无大过,又念着同王皇后的旧日情谊,方才拖延至今。
然而太子会变成如此,同他这个皇帝父亲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此事宫中无人不知,但谁也不会在德彰皇帝面前提及。
太子如今的处境,可谓如履薄冰。
德彰皇帝发了一通怒火,目光落在这玥嫔身上。见她今日一身素淡装扮,暑热天气里,倒是让人眼眸清爽。且玥嫔性格乖觉文静,不似旁的妃嫔,御前强说强笑,叽叽喳喳的令人烦躁。
也便是因此,他才多宠了她几分,此番下江南,也带了她一并前来,准她御前服侍。
玥嫔是十六岁入宫,至今也有四年了,从入宫那年小产了一次,至今年初方才又生下了一位公主。他这个年岁,已能当她的父辈了,她却来当了他的妃嫔,用鲜花一般的年纪服侍了他。
何况,玥嫔只有一个女儿,同后宫纷争全无干系。
想至此处,皇帝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爱怜,那腔怒火也尽数消散。
他握住了她的手,温言道:“还是你合朕的心意,这一路车马劳顿,也真是委屈了你。若有什么不到之处,只管吩咐下去。不必管什么越制与否,在外头也就不讲究这些了。”
玥嫔不料皇帝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陡然一惊,连忙赔笑道:“皇上抬爱,服侍皇上是嫔妾份内之事。”又说了些自谦之言,将皇帝哄的心花怒放。
她在御前又待了片刻,伺候皇帝吃了午饭,心里惦记着事情,便借口小公主要照料,告退出来。
皇帝在正心殿书房,向着几个儿子大发了一通脾气,喝退了众人。
这兄弟四人出得门外,太子是向来不同旁人来往的,掉头便往自己的寝宫行去。
众人下得阶来,齐王见太子行走匆匆,不由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年不见,大哥还是这等阴鸷寡言,一句话也吝啬与我们说的。”
怀王听闻,莞尔道:“大哥身为太子,身担重任,想必父皇另有要务托付,自然不会与我等耽搁。”
齐王柳贵妃一党同东宫素来积怨甚深,之前太子还曾以齐王私自盗用皇木修改私家园林弹劾于他,因柳贵妃处置得宜,反倒吃了个暗亏。
齐王自负自大,性格张狂跋扈,自来便看不上这个大哥,何况又有私怨,听了怀王的话,便极其不以为然,就说道:“什么重任,被父皇当面唾骂,没脸留在这儿倒是真的。”
怀王一笑,不接这话,转而问道:“江州是二哥的封地,二哥不介意与兄弟一尽地主之谊罢?此间可有什么风景名胜,可堪一玩的,还望二哥指点。”
齐王听了这话,那自负的性子发作,眉飞色舞的同怀王说了一番。
怀王听着,笑得甚是温文,又道:“改日,烦劳二哥做东。”
齐王大声说道:“那是自然。”
说了几句,怀王也与他告辞,自行离去。
齐王看着他背影,笑道:“几年不见面,这三弟倒比昔日在京城时有趣多了。”
毓王在旁静观,不发一言。
这怀王素有君子之称,京城人皆谓其有魏晋遗风。这些年来,他于皇位似是全无兴趣,日常只以诗书酒画为事,结交的也都是才子名士之类的人物。人在京城,却仿佛超脱于朝廷斗争之外。
然而当真如此,眼下看来,却是未必了。
江南正遭水患,皇帝南巡亦为此事,他却来邀齐王却游山玩水,用意如何,不言而明。
然而他也并不打算提点于他,如今是该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