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半仙和石榴就这样对视了小一会,突然瞧见一颗烈口的石榴从莲座里滚了出来,一路滚到他脚下。
莲座后的石榴退回了一些,幽幽指着地上的果实,轻声道:
熟了,甜的,你吃。
黄半仙有些错愕:这是?
他瞧瞧果子又瞧瞧座上的小仙,半推半就地捡起,假意闻了一鼻,奉承说小仙灵的果子,果然又香又甜。
毕竟是刚成型的树精,人世的假意石榴并不清晰,她只莞尔:你是好人。
黄半仙不知怎么接,也是头一次被仙人夸奖,少不免羞赧,于是支支吾吾道
:算算是吧
石榴轻笑,没接他,兀自挪了挪身,左顾右盼从莲座后跳了出来。她身上披着一块绛粉的大绸,领口缀着小穗,随着身体的晃动,摇曳起来倒是十分灵动。
黄半仙觉得这布料多少有些眼熟,斜眼瞟了一下,才发现莲下左侧座童的衣服被扒了个精光。心下腹诽这小仙人真是懵懂,也百无禁忌,不知轻重,难怪此般吃亏。虽然心里嗟叹,但他面上还是擎着笑。
此时身后土地咳了声,破了将来的沉静,问道:黄道长,你今次来此所为何事?
黄半仙一听,立马换了副苦像转身,回道:
不瞒地仙,我本宿寿春,欲至会稽,没到吉安的打算。谁想到昨夜这吉安的崔长史夜里突然派人抓我过来,说要编劳什子地志。我本想此事不过寻途问仙,过您石龛做个传话的便可。不料怎地请也没个回应。到了官府,也是糊涂,想凭着些江湖本事糊弄糊弄便过去了。可谁知京城又来了个官爷,非要逼我亮本事当堂请仙人,我不过一术士,哪叫得动仙家现形,请不着还要我受囹圄的苦!您说我冤不冤枉黄半仙说得绘声绘色,来回踱步,手上不停笔划,说到气处干脆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扑腾起大片灰。
石榴见他这般,手脚也跟着急了起来,想蹲下安抚,却被呛了一鼻子灰,边咳边道:真是可咳咳可怜见的.
土地瞥了眼石榴,敲了敲杖,浮尘便落地,他抚须走近黄半仙:你多有诳语妄言,我不尽信你。我问怎想到这玄青观来?找石榴又为何?
黄维清吃瘪,收了苦相,慢腾腾站起来。
我素知小灵仙与你交好,想来问问她您的下落,倒是巧的,竟碰上了。
观外那一群可是官府的人?
正是,仙人有所不知,我这来的路上可是五花大绑,哪里有个人样,这吉安的官爷粗莽又蛮横,瞧瞧这好好的玄青观给他们弄得,真是群不分青红皂白的主!
说完黄半仙抬眼瞅了瞅土地,瞧他没看自己,正想兀自接下去,却听言:你要我怎地帮你?
本来若是那崔长史,我便传个话敷衍过去了,可是现在朝官看得紧,他和这崔长史又有过节,非得叫我到堂上亮法才能作罢今次个今次个他低下声去:约莫是要麻烦地仙到外面走一走的。
土地闭目,摆了摆手
不可,你回罢。
黄半仙急了:仙人不必显形,做个法挥笔写就是了,折损不了德行的。仙人若是不帮我,这朝那混拎不清,不知敬畏的官阀还不知会做些什么缺德事呢,我不像仙人,这性命可是说没就没的啊。
石榴听了不忍,拉了拉土地衣袖,但土地依旧摆手。
不是我土地不想帮你。你也是半个得道的人,玄青观如今的局面想你也是知道。外面那妖怪厉害的紧,心思亦奸邪,它不光想将罪过嫁祸给石榴,后来三番几次侵扰,是亦想夺了石榴的修为。石榴不过是个借光成仙的树妖,仙力微弱,道法不通。要不是百年前上仙在观音像的玉瓶里插柳设障,摒去了妖魔近殿的可能,怕是连这一小方地界也留不得给她,早被那妖怪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这样说来,小灵仙自守便是了,地仙现时何故也死守在此?
那妖怪是近不得身了,但它有个不人不妖的同伙,这结界防不了他,我得守着远地的仙家得信前来伏妖相救,才能出得此地。
土地话毕,门外突然响起了官兵的呼号,喊着黄维清的姓名。黄半仙望天色渐沉,现下头又大了起来,心算是躲不过今夜的劫数。他不过是个混吝的术士,沾了家传异眼的福庇,声名钱财不乏,家祠香火不断,险恶世道里也走了条不算坦荡但也独善其身的路。今日为了区区三十两,牢狱之灾事小,声名狼藉事大,偏碰上的又是朝官文郎,最是口诛笔伐之辈,想是黄家百年福祉便断在了自己手上,黄半仙整个人都颓唐了起来。
石榴踮脚,轻抚半仙背脊,运了些真气到手掌,断断续续地输送热气。大约是安逸惯了,百年走马,这个小树精,还是只会这些温柔但无用的把式。
黄维清恼了,想要不是石榴,事情便能了结了,意气上头,他失了敬畏,一把抓住石榴的手腕推向一边,石榴堪堪跌在土地怀里。
恁是个不争气的,畏畏缩缩,东躲西藏,那有仙家的样子。现在是太平,躲过了这一劫,真到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