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十八轻声道:“有些苦,等会儿奴才去给您寻些蜜饯来,好去去苦气。”
事实上,林安歌一点都没有尝到苦,因高热嘴里早就没味了。
后来又进了小半碗清粥,林安歌似乎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养身子。
到了夜里,林安歌靠坐在床上的角落里,怔怔的盯着窗外看。
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黑漆漆的一片,只听闻淅淅飒飒,像风声,又像雨声,可细细听着了阵,又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哭声。
林安歌一点都不怕,想来是因为已经身在地狱之中吧。
他特别难过,难过得连一呼一吸都是痛的。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林安歌的眼眶中缓缓而落,因为他又想到了顾墨轩。
天佑说,八月十五前,他们一定回逍遥居,因为家里的果子都要成熟。
可如今,果子熟了,他却没有回去。
林安歌想,若是他听灵犀的话,不离开逍遥居,或者听顾宇轩的话,不去金陵城,又或者是顾镇的话,赶紧的回家去。
哪怕听其中一人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受此遭遇。
可如今,天佑成婚,自己被困在宫里,最最让他担忧的是,他的孩子不知怎么样?
那日的事一定把小宝儿吓坏了,肯定哭个不停。
对了,灵犀说过,小宝儿不能哭。
林安歌现在对灵犀大仙的话,更是坚信不疑。
哦,大宝儿会照顾小宝儿。
想到这里,稍稍好受些,只是瞬间,那心又揪起来,大宝儿也一定吓坏了,总说给那孩子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到头来,却是辜负了。
林安歌从来不会把错归在顾墨轩身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那个可恶的苏珏。
林安歌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苏珏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们并无半点交往,更没有怨仇,究竟是为什么要这般羞辱他?
他想去问问。
但不想见他。
一辈子都不想见。
林安歌此时还在天真的认为,他与苏珏也就是那么一次,哪里会想到日后会无休无止的纠缠。
一股冷风灌进屋内,直冲冲的吹着林安歌,过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冷,林安歌拽着被子躺下,渐渐的困意袭来,却强打着精神看着窗外。
他不敢睡觉,一睡着他就会做梦。
他人生的二十五年前,梦的自己在暮雪苍山间走啊走,永远走不到尽头;和顾墨轩在一起的六年里,他总是从梦里笑醒,梦里有顾墨轩、有儿子,他们都在笑,笑的那样美好和甜蜜,而他,就在他们的笑容里;而现在,梦里也是他们,一个是怒、而另一个是哭,除了顾墨轩和小宝儿,又多了一人闯进他的梦里,林安歌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和这人会有瓜葛,他就像罗刹场上的恶魔,太可怕了,嘴里还说着污秽不堪的话语,林安歌被这样的梦境吓醒了,心上还是乱跳,全身上下只觉得冰凉,泪水已然失了枕巾。
所以他不敢睡,林安歌不想那场景儿一遍一遍的在梦中重复,太过煎熬。
不久,听得外面有“啾啾唧唧”鸟叫声,林安歌眼睁睁的看着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既然天要亮了,那就不睡了,林安歌扶着床坐起来,赤脚慢慢的走了两步,心中想道:比昨日强了许多,只要这头越发的疼了。
他再没想到,是因为未睡的缘故。
在这晨曦的第一缕光明时,林安歌出了门,在院子里踱步,落叶满地,徒增凄凉,不知不觉的走到池子边,愣愣的站了很久,心中想着:这水好清啊,不知能不能洗净他一身的污秽。
林安歌刚一只脚踏空,就听到一个惊呼声。
“公子,您干什么啊?”林安歌被江十八拉过来,“千万别想不开呀,人活着才有希望啊…”
林安歌后知后觉的才明白江十八以为他要自杀,“我想洗澡。”
江十八“啊”了一声,“洗澡啊,您可吓死奴才了…”松了一口气,坐在石头上,“公子,这水多凉啊,咱们先用膳,等您喝了药,奴才打些热水来,让您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江十八的语气,仿佛在哄一个孩子,他应该是觉得林安歌过于脆弱吧,所以才应该像对孩子那般的关怀备至。
后来,江十八觉得林安歌就是个孩子,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喝水就喝水,把药碗端在他的面前,林安歌就乖乖的喝了。
林安歌特别安静,常常坐着发呆,偶尔在院里走走。
江十八在宫里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这般清闲,有时候在想,不如就在月影宫当差吧,难得遇到这么省心的主子,可是一想想在外面受的气,这个想法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跟在林安歌身后,愤愤不平道:“他们真是太欺负人了,不过是些蜜饯而已,就百般推辞,要是德福公公开口,我看他们谁敢拒绝。”
“还有太医署的人,真是可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