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阖上眼,脑中便浮现出大漠风沙之中,被黄金之国古神附身的杨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睛,辗转反侧了一刻,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浑身的冷汗全糊在睡袋里头,思来想去,干脆起来跟负责守夜的胖子换了班。
我倚墙而坐,望着壁画注目观看,往日有杨在,这破译讲解壁画内容的工作多是交给她的,在刚遇上岩壁古画时我曾拿相机拍摄过一些,古代拜蛇人崇拜的神袛图腾跟炎黄两大神系完全不同,更为原始,岩画也是抽象古老,技法与往日所见过迥异,有的尚算清晰直观能读懂内容,像我眼前这孤零零一小块就无从揣测了。
那上头是个丰乳长腰的女子,算是我近日所见里雕刻分外细致的了,头戴枝形冠冕,看起来身份尊贵,大约是拜蛇人女王或祭司,许是年深日久受了侵蚀,双眼有睑无瞳,被“狼眼”的白光一照,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这岩画存世应是已有几千年,曾经所有的色彩早已剥落,女性扭曲拉长的腰臀上刻画出规整的菱形图形,形似蛇皮的花纹,细细看去,又像是无数只空洞无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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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蛇纹,那当是整片的灰色蟒皮,经过粗略鞣制,裹在她的腰间便成了衣裙。她行走时腰肢摇曳,跟在身后的人便再移不开目光。
女祭颂了祝词,面向无底洞穴,她裸露的脸孔、腰肢、手臂、小腿和下半边胸乳上涂抹四色,当鼓声随她的舞步而起时,周围八位同样头戴枝形冠的男性将新鲜热血泼向当中狂舞的女人,便有了第五色。
最开始的时候,“巴弋”是第八人——这个名字与“八一”近乎无差——当然我是事后才想起这一茬——那时女祭的身体已成了一团地心热海中翻滚的铁水,光裸腰肢上油彩、汗液与兽血混合,滑不留手,肌肤上各种颜色搅和一气,手一抹便成了乌泱泱的一片。
她拿身子里最柔软灼热的部分做承纳供奉姿态时,涂抹灰浑的脸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光芒雪亮,部族最勇猛的战士的利刃也不足其一分。他把手环过眼前蛇似的腰身,胸膛隔着层叠的兽皮与金属饰物贴紧祭司柔软的乳房。
于是他收获了一声年轻女子的笑声,低得仅有他们两人得以听闻,在鼓声里突兀显出亵渎意味,女祭旋即挣脱了他的手,腰肢如蛇扭动起来,她腔内柔腻穴肉是神赐的法器,初尝滋味的人顷刻间就得缴械投降。
他可能重新掐住了女祭的腰,手指明明白白陷进肉里去,卡着骨头压住血管,油彩、血和精液的腥味从鼻腔一股脑灌入。他交媾的对象扭动的时候脊背上密密生出纤羽来,女祭昂起头,脖颈拉出令人惊异的长弧,他这时又忽然觉得掌下握的可能是这细长柔颈。
他想他得要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扯近过来,盯着那唯一分明的一双儿眼亲吻她直到把呼吸都一并夺过来。但这张嘴不是她的也不是他能得的,洞底古神挑选出部族里最合心意的女性,从此她的唇舌被征用,只能也只应吐出神明低沉嘶哑的声音。
树形的金冠从女祭头上滑落时,已没人听得到落地的响动了,异神祭司随了周遭众人齐舞时踏下的足音收缩甬道,狂热里自成了神秘旋律。他自己好像也被她熔炼成一团岩浆,是油脂一般滑腻的穴肉绞得死死的一块形体不定的物件,那只吃进他去的蜜户里头必定是淫艳赤红的颜色,细密褶皱里丝丝缕缕粘稠浊白,是他之前七位王者的飨荐。
把一切射到里头去,把一切献给洞中的神只。祂钟情的是那活人血食,可饱食之后仍不满意,大约是在人世久了,或纯粹吃人太多,便生出了人才有的需求,得要看他们纵情交欢才尽兴。
直到神谕自被津液冲刷显露本色的双唇中吐露时,他才回过神来,手心从她皮肤上沾染来的黏腻液体冷却了,他用力在腿上擦了擦。又想起女祭本也不是被允许用自己的嗓音发笑的,便后悔先前还是该抱她更旧一点,或者仅是偷得一个简单的唇瓣触碰也不亏了,他们献给祂源源不断的活人祭品,祂不应这么小气的。
所以这便是一切伊始。
拜蛇人女祭久居神殿深处,只在行祭祀仪式时出现,洞中古神如今胃口日长,见面的机会是不少的,但她每出必是盛装打扮,浑身精心纹绘,眼皮上都细细勾勒出瞳仁纹样,巴弋自任目力过人,却是从来也没看清过她的长相,只由她偶然转身时捕捉一个侧影轮廓,与蛇纹长道上行在自己身前的婀娜无骨腰身。
他从第八人逐步攀上首位并没有花上太久,此后首次举行祭祀时倒是着实吃了一惊,女祭旋舞着滑入他怀抱时,身子阴寒冰冷得胜过埋骨死城底部不得转生的尸骸,他触手实实在在打了个冷战,几乎将她摔脱出去,这才明白过去那些热情似火也只是从他们身上沾染的活气,异神女祭本身或许确切仅是一件匦牍,除却载负贡品再无他用,但那些念头只在脑中一转,低头见了她脸孔,叫那对冷月寒星似的眼睛一望,又有谁会能当她做无知无识空壳呢。
他长长望了一眼,突然想起初见时她低压飘忽的轻笑,却不知发笑的是那不可说的神明、还是祭司装束下曾经的女人,只一声便勾了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