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宇很久才从住宿高中回一次家。好不容易回一次,就碰上老豆的小三儿和她的女儿,还得知她们已经住了小半年。
他敬畏父亲,明面上客客气气。
老豆从不解释什么,一副位高权重者的做派,志宇的老母死后更是如此。
但志宇心里不是滋味。
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家,平白无故又多了两个陌生人。
他不习惯,心里硌应。
直到女儿怯生生地坐在沙发一角,结结巴巴地向他搭话。
女儿的五官平淡,但刚吹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活像乌鸦黑亮的羽毛,或者一匹凉丝丝的绸缎。他心痒着想摸一摸,还是忍住了手,对她笑。
果然她得到了鼓励,与他渐渐亲近。
家族聚会不出意料地无聊。
他用找人聊天。没人回他,大家都趁节日疯玩。
当枯燥无味的饭席气氛快要令他窒息,他的鼻腔突然捕捉到一阵香味。
他侧过头,和他窝在一个沙发里的女孩头发披着,洗发水的芳香混合了她身上的油脂,散发出一种新奇而妙不可言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放任指尖去追逐。
他为什么要碰我的头发?
他为什要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缕发丝左右揉搓,用弯曲食指挑起发丝转圈,让他们缠绕在手里。他的手掌为什么缓缓滑过发丝的瀑布,四指轻轻插入里面,一面梳,一面等待他们流走?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我的头皮却发痒,好像有虫子在爬。
听觉扩大了好几倍,连他呼吸声的起伏都觉得无比贴近。
我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泵血。发烫的血液流窜到哪里,哪里的肌肉就细微地颤抖。
希望他停下,让这诡异难堪的场景消失。
另一方面又希望更确切的抚摸,最好枕到他的腿上,像一只猫被顺毛。让他掌心的热度渗到我的毛发和肌肤里,温暖又惬意。
偏偏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羽毛。
已经,太好了。我对自己说。
突然,玻璃酒杯撞上餐碟清脆地一响。我身子一震,他的掌心缓缓收回。
围在一台桌上的宾客仍然欢声笑语,谁也没注意到我们。
我才明白老豆是爸爸的意思,有点尊重,有点亲昵的感觉。老豆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带着我妈,经常也不在家。
之后的周末,每当志宇回家,我们两个会去别墅区入门口的小咖啡馆闲聊,顺便解决午饭。
咖啡馆昏黄的光线总是编织出如梦幻的场景。
我们聊天的内容无非是学校里的事情,没有道理去提家里发生的破事,志宇不会主动提起,我也避开这段。
所有科目里,我只有地理学得好,总是班级排名前三。
其他的学科,数学,英语,语文,历史,每科我都仰望着及格线,总是差一点。
如果没有地理,我就是一个再典型不过的差生,没有任何希望。
班主任揪住我唯一的优点,百思不得其解。
“你能理解地形概念,智商肯定没问题。能背下复杂的地名,一定有付出努力。硬件不差,软件也齐了,其他科怎么可能学不好呢?”
我深知自己花在其他科的时间少之又少,只是每天抱着地图神游。
“你得加吧劲学啊,以你的资质,上个本市的公立高中不成问题的。”班主任痛心疾首,时时嘱咐我。
我受宠若惊,但这无法使我做出改变。
上了高中以后要做什么呢?还不是日复一日的学些根本不感兴趣的学科。
更何况生活好像压在身体上的重物,一旦稍微松懈,疲惫的身体必定尽一切力量反弹放纵。多么紧张,还不如悠哉游哉,无为而治。
这就是佛教所讲的灭苦方法吧,以随和的方式面对一切的烦恼。
我这么想着,把这番话讲给了志宇听。
你是可爱的女孩子嘛,这么想当然没所谓。
志宇嗤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最会让人猜不透的神情,好像满不在乎,但又十分认真。
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他正色道:“不像你,我生来就是要去争饼屑的。”
看吧。他倒是一派凛然之姿,吐出的话又不三不四。
“但是。”他顿了顿:“只要我足够强大,还是能挣到许多的。”
我笑:“厉害了,大前锋。”
我拉住他的袖子,鼻子吸气。
他笑道你是狗吗。
我说不啊你身上有一种坚果的芬芳香味好好闻。
他凑过来闻了一口我的气味,说你的身上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番茄酱沾到衣领啦,
“你这个。”我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
他抬头,有点迷茫的样子,显然没听到我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