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闲说风月故事时,通常都把天子后宫的所有妃嫔模糊不序地称之为帝妻。实则有资格能够享有帝王正妻名号与权势的唯有圣后一人而已。余下皇城中那些身份也算贵重的万千佳丽,论真计较起来不过是些各自品级有别,地位高低不等的妾侍罢了。
凌霄欲要在年节大宴上为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行册封之礼,天子口谕雷厉风行地直落到驾仪司。那些个鬼灵精是何等乖觉的?主事官早就从羽皇近身服侍的亲信嘴边打听到实话,知道这回要封赐的宫人是天子数年来几乎专宠的爱奴,又有圣后郑重吩咐要尽心尽力操办仪式,主持典礼的内官岂敢怠慢,忙不迭地赶着拟定了六七个吉庆的名号呈送到圣后所居的延德宫以供挑选。
应钰虽然暂居后位,份当掌管后宫中人一切赏罚升迁,这次经手其实都为他人奔忙代劳矣。他自然也不会去替那暗中乐不可支的新郎官越权做主,只将仔细审视过又精心增加了名目的帖子拿到羽皇跟前邀功。熟料凌霄却左右看着都不满意,最后竟连一个可用的都没挑选上。
归根结底说,那些封号大多偏于俗艳柔媚了。更何况按驾仪司议定的名位,宫人中有未生育子嗣而首获册封者,按惯例品级不可超过婕妤。而在婕妤之上,圣后之下,中间尚且还有九嫔四妃。驾仪司拟好的章程,无非是从排在婕妤后面的宝林或御侍中任选其一作为新宠儿的位置罢了,只递上来看看帝后二人如何斟酌决断。
凌霄毕生最牵挂深爱的人独独唯有应昀。时至今日他最殷切期盼的事,仍然是与这心上人儿携手结发,共度余生。是以满心欢喜的羽皇待一翻阅草拟的帖子,莫名的酸苦之意便陡然翻涌上来。从他当初仅为羽族中一个毫无臂助支持的不得志皇子时,直到今日成为一手掌握九重梵天世界的绝对主宰,无论身份如何转变,凌霄都绝对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会委曲了自己最心爱与心疼的小龙嫁过来为妾侍。
先前为了能够调教那个不肯驯服的少年,凌霄也是怒极烧坏了脑子,才会叫来骥风用上教养司里边种种强迫人为奴的严酷手段。可那毕竟只是在后宫深院里私设的刑笼。纵然在应昀身上百般的蹂躏作践,除去自己这个暴烈善妒的丈夫,也便只有一些蝼蚁般的奴才知道罢了,在外并不碍着什么。帝君册封后宫却是要昭告天下臣民,消息传之四海的大事。若将应昀随随便便地封为身份低微的御侍,绝非凌霄心中真正所愿意的。但正妻这个位置上却有应钰先来占着了,此刻还有些权谋手尾牵连,也无法立刻就叫这位一向毫无错处的圣后退位让贤。
素来雷厉风行的羽皇难得在一件事情上犹豫踌躇了许多时日,临到册封前一个月才把草拟帖子送回驾仪司落定。苦于未曾猜中帝君圣意的典礼官接过来翻开卷封一看,顿时作难得头大如斗,汗出如浆。只见专横霸道的天子随手几下,挥墨乱似涂鸦一般地将众人苦心思索来的名号品级尽数划了个干净,另在旁边任性地用朱笔大字批注:册封金鳞部应氏为辰君,规格按中宫礼制。
主持典礼的老内侍活了八百年,从未在后宫品级里见识过‘辰君’这两个字,唯有哭丧着脸跑去向上官讨主意。身为掌令司主的梓樱这阵子仿佛被什么迷障魇住了,目光游离魂不附体地回他道:“陛下既有令,我等为奴婢的直管尽心办事,一切都依着御命便罢了。”话虽然说得很有道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倒霉的典礼官一无所获地转回去。他左思右想犹想不通关窍,忍不住提了藤葫芦去找教养司里找老朋友喝酒,絮絮叨叨地抱怨道:“这下咱家的老骨头怕是要被那帮不省事的言官贤臣们戳透,唉!陛下从未如此任性过,好端端的要封个什么辰君,简直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圣意到底是作何想”
骥风喝得脸红如血,闻言嘿嘿尖笑两声,翘起小指头遥遥地向远方宫阙一指:“你个愚钝的老呆驴!帝君居所,谓之为辰极。辰君之意,尔等这些蠢材还不明白?嘿嘿酒真不错,你再拿两葫芦过来醉死我得了!免了日后有一天要教人抓去剥皮抽筋呜呜呜”
任芸芸众生欢喜也好,忧惧也罢。凌霄又并非前代那些权微势弱的庸主,铁血天子圣旨但出,绝对不容他意更改敷衍。玉曦闻知此事倒很欢喜,特地借着他家圣后的名号宣召应昀过来一见,亲手送出贺礼道:“我与殿下都很为昀儿高兴,委屈你这些年唉,我自是个身孤力薄的小人物,说来真正惭愧得很。当初也无法帮上什么忙。好在如今昀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从此雨霁见晴,惟愿你成亲以后夫妇和美,儿孙绕膝。”
此刻正是妃嫔向圣后请安的当头。与凌霄交好如同亲兄弟的应钰不在跟前妨眼,只对着玉曦这个在旧时候便熟悉亲近的小哥哥,应昀不知不觉便放松了些,言谈也更自在。他难得开怀一笑,向玉曦说:“年岁小时,难免荒唐,论真是我对不住凌霄哥哥。往事如流水,随它去了罢。有你始终记挂惦念着我,昀儿就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玉曦是梵天境里美名传遍的风雅公子,自然在情之一字上比起应钰凌霄那帮蠢男人都要来得敏感聪慧。应昀模样瞧上去欢喜无恙,他见了却暗自叹息,惋惜往昔天真的少年终究毁于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