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是个骄傲的人。
他有骄傲的资本,朝堂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路修路丞相,年仅三十二,便位极人臣,端的是一副心狠手辣,走的是步步蛇蝎心肠,奸佞和忠臣,往往总是一步之差。
路修此人,就是那大奸似忠的佞臣,他所奉为圭臬的正是——在利益面前,谁挡道就了结谁。
他既贪财,又嗜财,可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除了天衣无缝的手段与及其出众的能力,路修还有着惊人的外表,据说路修刚入朝堂之时,甚至被当时迂腐顽固的老派清流斥责相貌。
“此子貌相凶险,看一眼便要吓煞他人,登庙堂之上实为不智之举。”
“话是这么说,但美玉就是美玉,无论怎么埋汰还是会泛光,杜老操心了。”
“这朝堂岂容得戏子撒野?诸位,我看这路生生的如此摄人,做个戏子也是极好的,你们觉得如何?”
周围哄笑一片。
嘲讽的,打趣的,鄙夷的,各色各样的语句涌入路修耳中,而他只是扬了扬嘴角,顺带挑了挑眉,周围也有同僚在偷偷摸摸打量着路修,只觉得这人丰神玉朗,姿态仪容皆是人中龙凤,眼波流转之间似是星辰坠落于那黝黑的瞳仁中,乱糟糟的人群仿佛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他一个人就自成方圆,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立着,众人慢慢的,渐渐的说累了,话题悄然转移,路修却还是从容自如。
春来夏往,秋去冬来,如此于朝堂厮杀打磨,竟也走过了十年,路修感叹,沧海桑田,倒是不那么虚幻了。
当年的路生,跟在一介老臣身后,还有点少年人的意气飞扬,眼里面也有着“为万世开太平”的决然,做事虽青涩了些,也抵不过他的热情;如今的路相,让人看不真切,依旧风华绝代的脸庞和身段,十年风霜侵蚀,只为他添了一层更为深厚的稳重,做事几乎挑不出毛病,要说最大的改变,就是气质。
如果说十年前路修是初生的牛犊,现在的路修则是狐狸,千年修成一只的那种老狐狸,奸诈,狡猾,又会拉拢人心。
路修阴沉着脸,周身气压略低,快步走着,险些被长袍绊倒,能让路修失态的人和事,那真是不多了,身后的随从暗暗琢磨,抬眼一看自家大人,竟是被甩下一大段,忙敛下心思,紧跟其后。
正午,日光明晃晃打下来,温度也焦灼了起来,白云嵌于蓝天之中,静静的飘荡,分明是美好悠远的景象,却无端令人心慌。
刘君朗跟在一个弯腰龟背的太监后面,在层叠逶迤的宫殿中穿行,心下有一番计量。
他抬头稍作打量,正清宫似是要到了。
太监尖细的嗓音入耳“刘公几日前逝世,听得人说小公子哭的死去活来,几乎要随刘公一起去了,今日相见,奴才瞧小公子眉心郁色深重,眼圈周遭更是乌黑,公子可要爱惜些自己,陛下看重刘家,是人人都知道的。”
这话说的讨巧极了,既宽慰了刘君朗,又暗地表面圣上荣宠,他刘君朗大可不必担心,约莫着也是带了点攀附的意味,这太监跟在当今圣上身边侍奉近乎大半辈子,早已将揣摩圣意做的炉火纯青,刘家现下虽不是第一名望世族,却也容不得小觑。
刘君朗抿唇,“劳烦贾公公为晚辈操心了,晚辈已无碍,只是丧父之痛,大抵如天塌,晚辈着实悲哀。”
乌鸦尚能反哺,到此刻,刘君朗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白云悠悠,只余下一声缠绵叹息。
“正清宫到了,公子快进去,莫让圣上等您,奴才先退下了。”
贾公公作揖告退,刘君朗略点头,也向他躬了躬身。
片刻就抻直身子,迈入宫内。
入眼就是繁琐精细的香炉,周身雕刻游龙,又镀了烫金,正溢出袅袅烟气,大殿内四散着龙涎香的奢靡味道,再往前就是两排书架,沉木泛着油光,乌亮乌亮的木架中间,摆着一排排书籍,都是些大家的经典名作,天下之大,甚至再难找出第二套。
如今的天下,便是魏家的。
刘君朗只是瞟了一眼魏帝,瞬息就跪了下来,“参见陛下,臣来晚了,请陛下恕罪。”刘君朗着急道。
“刘卿免礼,不晚,朕才批了一个折子。”
魏帝嗓音清淡,挥了挥手,刘君朗稍微抬头,看着面前黑黝黝的桌角,道“陛下仁善,臣感激不尽。”
“刘卿可平身,地面寒凉,朕知晓你父的事情,深表不幸,朕”说到这儿,魏帝顿了一下,刘君朗慢慢起身,弯腰聆听,再开口,那清淡中却添了沉重,魏帝眼仁闭了又闭,终开,续道“朕与刘桂,相知相交二十载,朕还是皇子之日,刘桂就决心辅佐朕,豪言壮语喊了多少,一腔热血为朕的社稷挥洒,廉颇老矣,朕看着躺下不言不语的刘桂,仿佛当年那个那个机灵鬼还在,朝着我眨眼,下一句就是‘王爷,走,随臣去喝酒!不醉不休’”
魏帝的声音不再是沉重,而是裹了层化不开的浓厚哀痛,刘君朗听着魏帝的真挚独白,内心动容。
“陛下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