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雪珠偷偷地落下,在薛晴脸颊上化成了水。薛晴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浑身痛得仿佛所有骨头都折断了,右手轻轻动了动,指尖所触及的仍是坚硬无比的冰雪,肩背之间倒有一丝隐隐的暖意。
他视线仍有些模糊,闭了闭眼再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之下,只能大致猜测这是一个冰层之下的洞穴。薛晴张了张口,被大雪掩埋之前的情景涌入脑海,令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肩背。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修泽低声道:“醒了。”
薛晴怔愣了一下,才明白肩背感觉到的暖意来自于自己身后的人。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很久以后才词不达意地道:“师父,你受伤了吗?”
谢修泽沉默,然后道:“没有。”
薛晴微笑道:“那就好。”
谢修泽似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喜悦,然而因为看不见他的脸而困惑。薛晴感觉到一根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摩挲了一下,沾到了那点雪水,谢修泽道:“怎么又哭了。”
薛晴想同他解释自己没有哭,谢修泽已自顾自道:“自小就这么不听话,不是说过不要出去看雪崩。”
薛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很难同师父解释自己不是出去看雪崩不过算了。谢修泽见他不回答,只以为他被雪崩吓到了,想了一会儿又道:“等雪停后我们可以找松动之处出去。”
薛晴轻声叹了口气,许久后道:“师父。”谢修泽应:“嗯。”
薛晴微微出神:“我很久没有和你一起安安静静坐着说话了。”
他看不到谢修泽的神情,却能想象到他师父定然又是那样眉头轻蹙的样子,说道:“是你自己不乖,总惹我生气。”
薛晴微笑道:“是啊。”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薛晴放松下身体,靠在谢修泽温暖的怀中,又轻声道:“师父。”
谢修泽这次没有应声,薛晴继续道:“好冷啊”他的知觉渐渐回来,手脚都从麻木中恢复,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冷。谢修泽手环过他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又搂紧了些,问道:“毒发了?”
沈亭云给他下的淫毒每逢发作时都会浑身发冷,全身心地寻求着温暖,想要人抱着,想要人cao。谢修泽见多了,难免有了误会。薛晴想了想,又道:“师父。”
谢修泽的所有思绪均在他是不是毒发了上面,没什么心思应答他,却听他轻声道:“我以后再不会毒发。”他艰难地转过了身,双手颤抖地找到了谢修泽的嘴唇,轻轻吻上去,声音轻微却忍不住颤抖:“我再不会毒发,这次也不是,你还能caocao我吗?”
谢修泽迟疑道:“你的毒解了?”薛晴没有回答,虔诚地吻了他的眉毛和眼睛,谢修泽道:“我不是沈亭云。”
薛晴涩然道:“嗯。”
他被谢修泽收为徒弟之后,虽然谢修泽从未说过,但他自己研读北陵山的武学典籍,便知道了北陵一脉的内功独到之处。修为越是深,越易遭七情六欲的反噬。典籍上甚至提到,北陵一脉曾有一位武学境界极高的祖师,因为爱上一名女子而功体尽毁,那一年十方崖趁机入侵,北陵山险些毁于一旦,幸好是那位祖师的徒儿拼死用了北陵的一种秘法,竭力守住了唯一的通道。也是从那时起,北陵的门规便加了一条极为严苛的,北陵门人若要下山,一则必须得有足以接任的徒儿,二则必须自废武功。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谢修泽,中原武林与我们非亲非故,凭什么如此重要的关卡,如此沉重的使命,都要北陵一脉的人用一生苦寒来扛?
谢修泽没有多想,几乎是理所当然地随口道:“扛就扛了,哪有为什么。”
他的心中只有武学,然后薛晴心中还有他。
只是他再也不敢纠缠着师父,不敢将心中的爱慕尽数宣之于口,不敢纠正他,他从来——未曾喜欢过沈亭云。只是人到底是贪心。他原本只想着就这样与师父度过一生已经足够,然而岁月累积,他逐渐还是想要更多。他甚至——曾有过那样的念头,沈亭云给他下的毒,起码有一点用处,让他可以被师父如此紧密地抱在怀中。
这种念头实在是太龌龊太不堪,不堪到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亵渎了谢修泽。
薛晴低声道:“师父,师父。”谢修泽轻声应着,却听薛晴发出轻微的一声叹息,畏冷地又往他怀中缩了缩,身体却诡异地发烫。
殷桐站在北陵碑前往被雪崩覆盖的地方远眺,细雪还没有停,密集的雪粒迷得人眼睛都险些睁不开。他已在此守了一天一夜,四肢都快麻木,方看到远远的一个小小黑点,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往近处移动。
待到人走到近前,他才能看清谢修泽与冰雪分不太出边缘的雪白的脸,和他已被血浸透,变成红黑色的右半边身体。谢修泽怀中尚抱着一人,殷桐下意识道:“师父。”
他从未想过谢修泽也会受伤,还伤得这样重。
谢修泽点点头,将昏迷的薛晴交给他,殷桐没有反应时间,只得揽过了薛晴,粗粗试了试额头,薛晴只是在发烧,除了脸色灰败衣物破损外,倒是没受什么